八月中旬,天刚刚亮,相当的闷热,都没有风吹来。
空气中散发着稻子成熟的麦香。
稻田中央,有八九农民手握镰刀在田里收割着粮食,或许是弯的太久容易腰疼,时不时要直起身体。
“你就不能让孩儿多睡一会,大清早的把我吵醒。”这名浑身黝黑的汉子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汗,也就好受了一点点,汗水还在不断的往外冒。
“你以为老子吃饱了没事做偏要让你受罪,今年的稻子长得是不错,你个混小子没看到虫子也比往年要多。现在得赶紧割,收成好了,说不得今年就有了给村口瓦匠家的彩礼,如果你不想娶燕儿你就回去吧。”
比黝黑汉子矮小了大半个头的中年男子仍旧一刻不停的抢收着稻子。
“你这是明知故问。”黝黑壮汉一想到燕儿,身上就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这个时候也是渴的要命,拿起水壶喝着水,目光看向蜿蜒的下山路,这种风景经常看,照上了一层清晨的霞光,都有些壮观。
他看到远处盘旋而下的山道上多出了好多人,立即说道:“那边怎么突然间有那没多人。”
等到望过去了,山道上已经出现不下雨百余的青衣人,个个骑着大马,腰佩长刀,一路奔驰而下。
中年人抬起头,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到为首几个人的脸色不善,明显带着煞气来的,他认为肯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时从谷上下来的人已经沾满了这条弯弯曲曲的道路,不下千人,除了正前方几人穿着不同之外,其余皆是一身青装。
“事情不对,快回村里叫你母亲和姐姐躲到山里去。”中年人立即唤着儿子,其实不仅是他爷俩,其他几个人此时全都沿田埂飞奔向村里。
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刚刚走完山路进入这个山谷的平地上,最前方的一个蓝衣青年对着后方的一名白袍人及五位红袍指挥使说了几句,这五人分别带领二百多位骑士从山谷的四面八方向着村落深处前进。
这对父子在距离镇子两百米处被两名侧面而来的骑兵追上,被强行驱赶向后山荒僻处。
周镇总共七百来人,分为大大小小十个村落,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雪谷西侧的梯形山谷中,它的大门居高临下,布满了尖锐的竹子头。
四名灰衣人坐在门前的小亭子中,身旁放着佩刀。手中的扇子不时的扇着,也只能感觉到热风。
马蹄踏地声音滚滚而来,他们四人刚刚注意到山道前方的情况,两名红袍人已经率领大批的骑士一前一后的到达了镇子前方。
“袁兄,这个镇子就交给叶某,小弟回去请你喝上等的千杯醉如何?”叶永一拉缰绳,马速一减,身后的两百多名骑兵应势停下。
“叶兄,这个镇子可不小,你一个人恐怕吞不下,老大吩咐过,所有人必须全部带走,如果到时漏掉一些人,我们两可绝不好交待。”
袁木栋冷哼一声,要不是老大答应给他们每人一份前途,这个人这点本事当自己的副手都不配,脸上皮笑肉笑的看着这个还显得稚.嫩的男子。
“弟兄们,走。”他毫不顾忌叶永,已经带人冲了进去,手中的大刀指向前方。
叶永见这个往日的军中火长一点情面都不给,心里非常的不爽。待这群人消失在视野。
他脸上一阵冷笑,手中长刀指着镇子右侧更加古色的建筑群命令道:“余恒,你带十个人守住此门,其余人等和我走。”
大清早,起来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这个二重院落的大宅子里,七名十六七岁的姑娘正在厨房中张罗着早饭。
这座宅院已经被叶永盯上,他手下的一名青衣人刚刚敲开院子的大门,叶永已经骑马冲了进去。
裴镇后山的这片密林不大,地面上积累了厚厚一层腐叶,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粗布麻衣的矮小妇人指着前面的一处隆起地面一米的小土堆说道:“裴家兄弟,那就是你父母的墓地,那些人害死了你父母之后,邻里的几户人家帮着收殓的。”她余光看了一眼后方将整个林子围起来的青衣人,连忙说道。
少女神情恍惚看向这个低矮的土丘,似乎到现在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父母就这样死了,每走一步都觉得很是艰难。
心里的疼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她的眼睛模糊了,呆呆的望着前方:“爹、娘,你们听到了吗?我在外面的这一年多过的非常的不好,孩儿真的很想你们。”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三叔三婶,你们的恩情我裴凡记住了,等会两镇所有人来了,请两位帮我指认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蓝衣青年看了两人一眼。
“应该的。”妇人急忙说道,两人站在身后十米外,脸色复杂的看着坟墓前跪着的俩人。
他不停的磕头,心中就觉得非常的对不起人家。
如果没有他们两个多月的照顾,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救命之恩,他彻彻底底的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本想在事成之时,以自己的力量创造一片莫大的家业奉养二老。
却没想到他们一切都化为尘土,就算自己做了一番事业,对两位老人还有什么意义。
“都是我害的你们,我曾经许诺过会带你们离开这里过上等人的生活,现在一切都晚了。”他的心灵无比的受伤。
过了很长时间,一名红袍男子在坟前重重的磕了几下,走到蓝衣青年一侧,低声说着。
蓝衣青年神情恍惚的看了过来,说了一句,红袍男子迅速离开。
他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扶起少女,脸上浮现一抹狠色,向着林子外走去。
中年男子和妇人连忙跟了上来。
这个有些坡度的后山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影,千余名青衣人手握大刀虎视眈眈的盯着里面的人。
裴镇长凝重的看着周围,他的三个女儿和七个儿子向着自己望来。
他的神色凝重无比,望着身旁二十米外同样一大家子的周镇长。
“周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知道,这些人一来就把我们强行驱赶过来,你看最前方的那个人,我看绝不像他们的首领。”
周石望着前面高处,都已经站了半柱香时间,丝毫对他们这些人有下一步动作的白袍男子,看此人倒像在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我们两镇也没得罪过什么厉害的势力,每年可是都会向那几个大帮都交孝敬的。你他们这种情况绝对是来寻仇的,周兄,是不是你得罪过什么大势力?”裴泽望向周石。
“哼,你开什么玩笑,你我二人在这里作威作福,在上面看来可什么都不是,我自问绝没有,现在你我就等着,马上什么都见分晓。”周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都给我闭嘴,谁再吵,立即砍死。”狂楚厉声呵道,腰中的大刀一拔出来,明晃晃的,着实吓人。
中间包围圈的密密麻麻的人影看到这种情形,声音一下安静了下来。
一名蓝衣青年和少女左侧密林中走出,叶永立即迎了上来
青年冷冷的扫了一眼前方密集的人群“珍珍,你去。”
少女脸上一横,没有丝毫犹豫,从侧方走下,目光仔仔细细的看着斜下方的人。
周京看着走来的这个少女正望向自己,心中非常诧异,他越看越是觉得这个少女眼熟“是你,你竟然还活着。”他认出了这个女子,顿时脸上大惊失色。
“是,我还活着。你当初杀我父母就应该知道有这一天。”少女冷冷的望着他。
“把他给我抓起来。”
周京自觉不妙,一不做二不休向珍珍扑来,但还没有到她身前,两名青衣人脸色一变,紧上来,两脚把他踹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还有他,那个人,那些全都带上去。”少女向着周石指去,又在他身后连连指去,这些被点到的灰衣男子全部脸色大变。
“那个也在。”左侧密林处,中年男子和妇人指到。
蓝衣青年连连点头,他走出来,出现在高台上,狂楚立即迎了上来,双手抱拳道:“老大,两个镇子所有一个不少全都带来了。”
蓝衣青年看向下方,右手在数人身上点过,台下的青衣人马上提刀上去,这些人立即被押到了一起。
周石脖子上被刀架着,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没想到你这个登徒子也有今日。”他毫无感情的看向蓝衣青年。
“大胆,你个乡村野人竟然敢如此对老大说话。”狂楚立即吼道,脸色非常不好的对着青衣人示意。
两名青衣人两脚重重的揣在他的腰上,周石满脸扎进了土坑。叶永连忙赶上来又是一脚踹上去,两名青衣人将周石抬起,叶永在他的脸上狠狠的扇着:“老大也是你叫的,你算什么东西。”他的手猛劲的左脸扇一下,右脸扇一下,帕帕的响声,让听着的人都知道有多疼
刚开始还没有人敢说话,都被吓到了。
后来人群开始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人到底是谁?”这名麻布汉子脸色诧异的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他就是一年前老裴家从雪谷下救起的那个掉下悬崖的人,此人在周京大婚之日抢走了周京的妻子,而周京一怒之下带人把老裴夫妇二人杀了。”
这名老汉当时就在婚礼现在,亲眼所见。
“你说的不对,你我都知道,周京娶的妻子和此人一同从雪谷掉下,据说已经和他成亲,他夺回自己的妻子没什么不对,倒是周京竟然杀人家父母,还将珍珍妹妹卖到昌记之处,这简直就是灭绝人性。”
这名满脸汗水的青蓝色衣衫的女子说道,她还是有些不能置信,那天被打的半死的男子今日会站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这么有权势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周家这次可是要倒大霉了。”
“真想不到这人到底有怎样的来头。早知道如此,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和老裴家争一争他了。”
“你别瞎说,当初你可是坚决说过不救此人的。”
“快低头,她望过来了。”老汉迎上珍珍的目光不觉脊背发麻,连忙提醒道。
他身边的几人也是脸色发白的连忙躲避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珍珍才回到了高台上,对蓝衣青年说道:“人已经齐了。”
“嗯。”蓝衣青年挥了挥手,叶永立即停下退到一旁。
“你到底想怎样?”周镇长满嘴是血,脸上悲惨的说道。
“我想怎样,一年前你把我父母杀了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青年面目表情的望了他一眼。
又冷冷说道:“把他们的嘴都给我捂上,不要让我听见一点声音。”
周石被憋着,脸色涨红,看起来就拼命的想说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全部活埋,就在这里。”
青年说完,那二十多名青衣人就在两镇所有人面前挖起坑来,三十多人被青衣人转过身来,看着下面的人挖。
这些被束缚的人顿时再也不能平静的拼命挣扎起来。
尘土飞扬,少女站在青年身旁,冷冷的望着这一切,心脏不由得强烈的跳动起来。
她始终咬紧牙关,那种报仇的爽快,让她心里都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裴凡,我可与你无怨无仇啊!”裴泽勉强发出一丝声音。押着他的两名青衣人顿时脸色大变的赶紧拉紧他口中的黑布。
“无怨无仇。”青年淡笑的看了他一眼,丝毫不理会,望向下方飞扬一片的尘土。
对他身后的两镇其他人来说,简直比度日如年还要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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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半荒凉的栈道上人本来就不多,九月初,天涯客栈厅堂零散的有两桌客人在吃饭。
“还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我和沈兄对饮,畅谈天下是非,而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本来还想离别前和他再畅饮一番,现在看来不可能了。”青年望了望厅堂中的装饰,寂寥的环境心中不由得一阵怅然。
“说起来这两年倒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差点就嫁给别人了,不过嘛,这也让我真正的明白了一些什么。”
女子白色带着黑色点状条纹的连衣长裙,脸上狡黠的一笑,露出小女子的娇.容。
“明白了什么?”青年嘴角一丝淡笑,望了过来。
“当日我失去真力之时你可对我并不怎么好。”他脸色一凝。
“女孩子不都这样,你没能力我怎么会喜欢你,更何况当时我又不认识你。”她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说实在的我就喜欢你这样任性的性格。”青年看着她美丽的容颜,那股喜欢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如果谁敢夺走她,说不得自己真的要拼命了。
“你真的放心把珍珍妹妹交给冯帆。”白衣女子望着对面刚从辣椒炒牛肉中夹了一块牛肉的青年。
“我已经告诫过王琅天要以商道为主,毕竟龚蒙就是先例。冯帆作为三统领在此形势下应该无碍。我给他们创造了这样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完全靠他们自己。”青年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可以想象如果不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多么难受。”青年放下筷子,深情的望着她。“小馨,你相不相信有上一世。”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眼神,向右侧避开了一些:“你是说我们上一世就相识甚至相熟,这么假,我不信。”
“我也是猜测,但是更多的感觉好像是在梦里,不对这不是梦。”青年飞速的思量起来、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极端骇然的盯着安馨,有些难以置信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你忽然间让我觉得好陌生。”她心里本来很轻松的,被他这一看着,心中不觉一紧。
“没事,跟你开玩笑的。”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脸上淡淡一笑。
‘难道她才是这一切的开头。’他望着她的每一分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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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艘三桅帆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绝北城这个不起眼的小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