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仞只不过回家说了声,晚上就自然而然在雪千言家睡了,除了每天回去吃个晚饭,那真是整个人都扎根在雪山洪家了。小秦氏倒是高兴,家里少了个吃饭的。雪千仞吃完晚饭洗澡换了衣服,跟家里人打了招呼就往雪山洪家去,其他人都还好,石小兰却有些闷闷不乐:“俺这刚生了明儿,仞子就不回来住,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俺这个当后娘的苛待他了呢。”
雪里柏听着没说话,雪千尺抬头看了眼弟弟的背影,转脸就呛道:“你待俺们又有多好?不远不近处着就行了,学费都没让你跟俺爹掏,吃的也是自己的口粮,还指望俺们天天在家捧着你?”
石小兰闻言一怔,孝文骂道:“尺子,怎么说话呢?”
雪里松也拉下脸:“雪千尺,你这是昏头了?”
雪千尺却昂着头:“俺说错了吗?娶了她,俺爹学费都不给俺弟掏!要不是俺弟自己找了点,他那脑子是不是就白废了?”
“还有,俺弟之前倒是叫她娘呢,是她自己不让,让叫姨的,现在又来摆什么后娘的架子要拿捏谁呢?”
雪里柏新添了儿子本来很高兴,但石小兰这两天正磨着他,想让雪千明改叫石千明,还说什么按婚约,本来就有一个要跟他们老石家姓的。但雪里柏心里,当时约定的时候说了不问男女,那就是女儿随石姓,但儿子,还得随他老雪家姓!石小兰不同意,一想到地下的爹娘,今年冬至她家烧纸都得等族里的兄弟们烧完了才能分点,就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爹娘,眼泪哗哗流。雪里柏被哭的烦闷,心情也不好。
老雪家今年一起上初中的好几个,雪里红家的老大雪千鹏、雪里橙家的雪晚晚、雪里松家的雪千中和雪里二的四女一子,雪里柏家就雪千仞了。夏天考完试的时候,老雪家很是出了回风头。哦,林福宝也在几个堂哥前考上了初中。四小只让林家庄这一片都沸腾了起来。虽说现在工人才是第一吃香的,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中国人多年,人们潜意识里面对读书人时就带了天然的尊敬。
可惜,本该骄傲自豪的事,到雪里柏这却成了累赘!人家是:儿子,你考上高中,老子砸锅卖铁也供你上!
他家是:仞子,要不咱不上了吧!
一个原因:没钱!老子没钱!
雪山林早把家分了,手里捏着点钱是留着养老的。雪里松自己有三个孩子要供,平时私下里还贴补两侄儿。但有些事没定,他怎么也不好越过两侄儿的亲生父母的,就算对方是他的弟弟弟妹。
雪里柏叫没钱,雪千仞不带生气的,只寻常问一句:“钱呢?俺上小学可没让你掏钱!”
雪千尺道:“就是,爹,你钱呢?”
雪里柏闷声闷气道:“不吃不用吗?家里的嚼用、你娘又生了千明,哪样不要花钱?”
雪千仞早就对这个亲爹冷了心,自顾自吃饭; 雪千尺却不乐意了:“家里吃的要花钱的也主浊盐,那是俺大伯买的!石姨生弟弟花的钱也就买了块布,那他穿得都是俺弟小包被改的呢!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
雪里柏拍了桌子就要上手,石小兰心虚:雪里柏打猎赚的钱,被她借了大头给娘家族兄,还有些则是因为她怀孕和月子里嘴馋,雪里柏有点钱就给她买点心零售,还紧着她一人吃。因着她这点心虚,她伸手拦着雪里柏的胳膊,雪千明躺在摇床上咧着嘴笑,雪千仞看到了,居然觉得这个弟弟还蛮可爱的。
雪里柏在那边骂边嚷道:“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老子钱用光了,没钱!”
胳膊被石小兰抱住,他还想伸脚去踹。雪千尺躲到不吭声的雪山林后头,头高昂道:“俺不管你有钱没钱,俺反正要交学费了,你给钱就中!”
雪里柏没踢到人,口中愤怒道:“老子给你个屁的学费,你先生就这样教你的?在家顶撞你老子?俺看你这学也甭上了!”
“俺可没顶撞你,俺这是说理呢,是你自己没理还狡三分。”
边说边朝雪千仞看过去,见他眨了下眼睛,他又道:“你有本事跟俺到先生面前说理去!”
雪里柏有些蔫,雪山林拉住躲在身后的雪千尺道:“行了!老子不像老子,儿子不像儿子,找谁说理?吵吵嚷嚷的,还嫌不够丢人?”
“那俺爷,你说俺们咋办吧?俺要上学呢,俺爹不给俺上咋弄?”
石小兰也有些来气,这个雪千尺真能蹦跶!再看大伯子家安安静静的吃饭,权当没看到眼前的闹剧似的,她软了声音却冷声道:“尺子,那队里不上学的多呢,也没见几个见天的跟亲爹闹腾的!”
雪里柏道:“你姨说的对!”
雪千尺道:“俺的事先不提,俺就问你,俺弟这个初中你供不供?”
雪里柏心虚的看了眼雪千仞和大哥大嫂:“那俺没钱!再说了,当时仞子自个分钱的时候就说好了,以后他上学的费用自己掏!没有,就别上了。”
“行!中!”雪千尺眼泪流下来,边点头边问道:“俺兄弟俩个没了亲娘就没了亲爹了!”
一句话说的雪里柏跳了起来,石小兰这下也不拦着了:不是说有后娘没亲爹?那就让他们没亲爹试试!
结果她这边刚放手,雪里松腾的站起来抓住雪里柏,厉声道:“雪里柏!”
雪里柏一下就软了下来,雪千仞看了眼亲爹和后娘,这才开口道:“学费的事,可以不用你俩掏!”
石小兰被他突然的发声惊了一下,就听这个小继子继续道:“以后都不用你们掏!”
同父同母的亲弟兄,纵使平时相处少,但两人之间依旧很亲,至少石小兰想雪千仞看孩子时,雪千尺直接道:“俺弟有事,俺带就是!”
石小兰道:“不能老是指着你的。”
雪千尺当时就回道:“要不你自己背着下地?俺看人家都这样。”
雪千仞只是淡漠,不是铁石心肠,他心里自有杆秤。雪里松和孝文今日的不多言,就是他事先嘱托过的。
他刚考完试,雪里松私下问他怎么样,他直言可能拿不了满分,但考中却不难。雪里松和孝文当时就许诺他,学费的事他不用烦,他爹不肯,他们来想办法,甚至还提了,等石小兰再生了孩子出来,他们把雪千仞过继到自己膝下的事。但雪千仞却摇头拒绝了:
“大伯,伯娘,您们就是俺的亲生父母。但过继的事,不能行!俺不能扔下俺尺子哥。”
雪里松看了眼孝文,劝道:
“你大哥那份,俺们自然是一起想办法的,都是亲侄子。”
雪千仞道:“亲侄子——那千明也是呢!”
雪里松哑了下,生气道:“那不有他亲爹亲娘呢!”
雪千仞道:“俺和大哥也是他亲儿子呢!”
孝文看出了雪千仞心有谋算,只道:“你想俺们怎么做,俺们就咋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