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1956年,三个孩子跟着肖美娘背了两年多的书,进益明显。林福宝前世的成长轨迹也算比较简单,除了中途有些小人跳出来膈应一下,但整体伤害并不算大。从小农家长大,很多规矩都是后来成人后才慢慢学会的。即便如此,有些融入骨子里的东西要拔去也很困难。如今,肖美娘虽为农妇几十年,但骨子里的教养是磨灭不了的。饮食间的礼仪姿态,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大家的气势。
即使肖美娘曾因自己生母出身卑微而有些怯懦,但那也是藏于心的; 即便她自觉不够聪明机灵,对长姐仰慕崇拜不敢亲近,但不自觉的模仿学习,加之家族特有的底蕴,她的一言一行间仍透露着不同。
多年的劳作和她刻意的隐藏,让她在外表现时像极了普通农妇。可,那也只是像,不言不语人,她周身自有一股气质。为了教导孙女们,她将自己身上的浮华掠去,整个人都透着雅致。
雪山洪不止一次的陷入回忆中,若非时势境变,以他的身份,又哪里能娶得这样的女子?好在年轻时他将她藏于山,即便出了山林,肖美娘也深居简出。可即便如此,逃难路上,众多难民中,她仍旧难掩当温婉雅致。
肖美娘看老头子又对着自己发起了呆,老脸一红。扫了眼儿子儿媳,见他们和孩子一起吃饭,赶紧伸手从往下捏了下老头子的腿。
“丫丫爷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啊?!什么?”雪山洪声音抬了一半道:“哦,上学还是该上的,但丫丫小了些啊!”
“不上学,在家我是教不了他们了。孩子天赋好,把时间蹉跎了可惜了,更何况丫丫!”
其实丫丫就是去学校也学不了什么东西,但她不想太出挑啊。雪千言去了学校倒是还能学点,至少肖美娘没教他们算学。
“俺娘,这孩子都上学,家里钱够不?”
雪里二只管种地上山,出去销卖也是他,可他向来不记账,家里买进的柴米油盐衣裳布料的,也不尽是他去。
“够的,不够的话下半年你们哥几个上山勤快点就是!”
也不知怎么的,从那年歇了卖鱼开始,家里就极其自然的不动小池塘里的鱼了。甚至他们都很少想起来过去看看。雪丫丫也奇怪,她自己是无所谓,但她爷、她爹他们,好像心中对那些鱼兴不起念头来了。她要是馋鱼了,自己拎着竿子叫上雪山洪到带河去坐坐,不说多,钓个两三条还是可以的。
雪丫丫心里忌惮着那十年,心中默算了下,小学六年,初中二年、高中三年,再加个大学四年,合起来十五年,可现在离那个大风暴开始,仅余十年……
她至少弄个高中毕业,再搞个工作稳定下来,还要拉几个人一起……
雪丫丫摸摸下巴:“让千仞哥也一起,还有福宝,俺们四个一起!”
肖美娘听了一愣:“咱们只能管你和你哥,哪里还能管得了人家?”
“俺奶,你去说说不就行了?你不是说他们资质好?不上学在家太浪费天赋了吧?”
雪云云帮着雪丫丫夹了块鱼,又给雪千言夹了筷子酸菜。
“俺们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就是,再说了,林家人可比咱家多!”
林福宝那一串哥哥可都在上学!现在上初中的都有呢。
雪丫丫想起林正英就想笑,不但名字一样,那长相也是像极了那位捉鬼大神!想到时间紧迫,她拍了拍小手道:“俺奶,顺便把福宝家初中的课本借过来,俺帮姐姐们补课,争取她们明年上初中!”
先让姐姐们渡层金,省得将来被耽误了!
雪小小歪着头,嘴里的饭顿时就不香了:“为啥俺们要明年上初中啊?”
“喔,小小姐,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大姐二姐得快点!”
雪丫丫已经吃完了饭,刚要围着桌子消食,肖美娘道:“既然丫丫那么有这主意,不如丫丫跟奶奶一起去千仞和福宝家劝劝?”
夏末晚凉,肖美娘取了件小褂子给雪丫丫套上就走,雪山洪怔了下神赶紧放下碗筷道:“等等俺,俺跟你们一起去!”
照肖美娘的想法,林家就算愿意林福宝上学,但她毕竟年幼,上学比下地轻省,但来回风雨也不是易事。以祁英对林福宝的宠爱,想让林家送才六岁的福宝去上学,估计要难点。
祖孙三人刚到林家,雪丫丫一句软糯糯的福宝姐姐,林福宝便惊喜的从座位上起来,跳着叫道:“丫丫,你怎么来了?”
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但都是林福宝去雪家,雪丫丫倒很少到林家去。雪丫丫道:
“福宝姐姐,俺爷俺奶带俺来跟正英哥哥借书来着。”
“借书?”祁英和林保怡也放下筷子,跟着出来。肖美娘是估好了时间来的,哪里知道今晚上林家吃饭吃的晚,正巧撞上人端饭碗子。
两家人客气的寒暄几句,祁英直接道:“谁要借书啊?”
雪丫丫难得在外人面前小嘴巴巴道:“俺姐姐们呀,提前学,考初中,上高中,上大学,报效祖国!”
林保怡点头大赞了一声:“好!有志气!”
林福宝稀奇的看着雪丫丫,总觉得今天晚上的雪丫丫格外的机灵。她还在探究,雪丫丫道:“俺也要上学了,哥哥也去,福宝你去不去?”
祁英还没听清呢,就听林福宝看着雪丫丫大声道:“俺 也去!”
然后两个孩子互相对着咧着嘴傻笑。
肖美娘:……
她对祁英道:“嫂子,你家福宝和俺家千言几个孩子,俺是教不了多少了,几个孩子资质都好,福宝呢,那是钟灵毓秀,什么 文章一说她就通了!再让俺教俺 也教不出什么了,还不如去学校,多学个算法也是好的。”
祁英听的高兴,福宝跟着肖氏学习后,那改变是有目共睹的。本来就是可心人儿,回来后更秀气了,就是吃饭都透着文雅,用她婶子祝英的话就是:“那是干啥都带着股仙气。”
原来就是人好看,但也就是加了个水灵,现在出去就透着不一样,要祁英说,活像她那年逃难时偶然看到的那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大气!
福宝回来还能教哥哥们,尤其是老二家的林正球,有次写个作文抓耳挠腮的,看到福宝非求着让福宝写一篇。福宝本来不肯,后来被磨的没了脾气,看了下先生的纲要,不过二十几分钟,一篇命题作文就写好了。林正球拿去交,国文先生先姓张,张先生看完后当着全班的面点评道:“开篇不俗,引经据典,凤头、猪肚、豹尾,就是拿去考试也是必拿高分的。”
然后林正球就被罚蹲马步了,先生说:“我虽不知是何人所作,但必不是你自己所写。作业可以写错,那是能力问题,但你窃他人作品为己,那就是人品问题了!”
这位跟着前朝秀才读的书,诗词歌赋,便是八股文也做得的,来初中教国文,本就有些大材小用,奈何人家直言:教之道,幼为主,善言易入,及其长而不易变……
按他的想法,还想去小学启蒙呢,可惜老师资源稀缺,县中学的校长死抓着张先生不放手。
林正雄、林正青都是一个班的,但之前也并不知道林正球的作文是福宝所写。二人好奇的一路追问,林正球抖着麻木酸胀的大腿”嘿嘿“的笑了两声,回家后吃着晚饭呢,当着全家人对林福宝一顿彩虹屁输出,全家人,包括林福宝都惊呆了!
林保怡、祁英:唉哟,不愧是俺福宝!
林立强、王小彩:还是俺闺女厉害!
林立壮和祝英:俺家侄女那么厉害?!林正球这个熊孩子,都上初中了,还不如没上学的小侄女?
李彩梅:哎,不知道自家男人什么 时候回来,她能不能生个像侄女一样聪明漂亮的小闺女?
至于林福宝的亲哥、堂哥们:妹妹这么厉害,他们怎么活?
全家人一致认为是林福宝厉害,林保怡道:“咱家得表示表示,人山洪媳妇到底教了咱福宝的!”
是的,他承认肖氏教了自家孙女,但孙女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只能是因为自家孙女聪明,要不,雪家那三孩子怎么写不出来的?
并没有参与作文写作的雪家三孩子:……
话题扯远了,雪丫丫发出邀约申请,林福宝应邀,合同生效——啊呸!两人都想上学校,祁英见孙女愿意,她就没不同意的。
“那听弟妹的,赶上开学了,就让俺家福宝和丫丫他们一起去上学。”
肖美娘笑道:“嫂子不担心福宝吃苦?”
林保怡不以为然道:“吃啥苦?走不动道让她哥哥们背着,下雨下雪不想去就请假!”
他家福宝聪明着嘞!
雪山洪猛的一拍手道:“对啊!哎呀,还得是俺保怡兄有见识!俺还想着丫丫那么小,上学受老罪了,俺保怡兄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