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又是手。
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些记忆碎片,今日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被这么一提醒,又记起来了。
顾青芝强迫自己正常点,略过自己面前摊开的修长手掌,抓住马缰,摒除脑中所有杂念,集中精神。
“不是要学骑马吗?总该知道如何驭马。”
身后封斩夜笑容一僵,很快又泰然自若。
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不着痕迹地松开缰绳,覆上顾青芝的手背。
“姐姐说的是,那你可要抓牢些,别让我摔下去。”
他刻意伏下头说话,悄声细语,声音好像带了钩子,可怀里的人仍是一脸正色,已然从方才的不自然中抽离出来。
少年眼眸微微眯起,不服气似的将身体贴得越发紧,只是顾青芝一心放在恒霜身上,已然完全忽略了所有外界干扰。
骑马倒是不难上手,加之恒霜温驯,也就一个时辰,顾青芝便已经掌握基础,但骑术技巧众多,若想精进,恐怕还需好些时日。
想着封斩夜应该还有许多课业要做,她也不好再多占用他的时间,况且她自己也得回去布置,等着黄粱上门。
她再次摸了摸恒霜的颈毛,便将其牵回马厩。
身后的少年不知为何总显得有些挫败,沉默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顾青芝回身问他:“阿夜,怎么了?”
少年却又摇头,只说没什么。
孩子的心思真是越长大越难猜,想是自尊心作祟,心中那些小九九不想轻易示人。
这个年岁的人需要些自己的空间,想着自己那时也总爱跟自己较劲,顾青芝便只揉揉他的头,没再追问。
一连数日过去,顾青芝的骑术算是小见成效,算算日子,黄粱也该来了。
夜幕降临,月色如水,刚去后厨给柳嬷嬷帮过忙,顾青芝独自一人踏着青砖小路往回走。
夜风拂过,带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
顾青芝心下一动,从怀中倒出一粒药丸含在舌下,脚步未停,目光细细扫过周围,了然一笑。
她屏息穿过不远处的月亮门,瞥了一眼门洞上方那只随风摇曳,几乎与门洞同色的小香囊。
清风醉,烈性剧毒,闻之五脏六腑皆化脓水,这个开场相当缺乏新意。
舌下的药丸化开一小部分苦壳,自然而然地抵消了那股异香带来的影响。
这药是她那日特找顾风平要的,虽解不了毒,抵抗某些剧毒一时半刻倒不成问题。
细微的风声中掺杂着某种响动,顾青芝随手捡起地上一粒碎石,指尖一弹,不远处一道横在路中央的蚕丝应声而断,两侧墙缝瞬间无声射出十数根细针。
那些银针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也是淬了某种毒的。
这布置暗器的手法,比南柯还差得有些远,但比从前要好许多。
待银针都落了地,她才迈过那片区域,脚步落在干净的石板上。
回屋这一路上花样倒是不少,只不过花哨有余,实用不足,看着倒像是让着她。
院子里的花草这个时节竟有的花香,那香气浓得发腻,闻着让人头晕。
顾青芝揣着手边琢磨黄粱还能有些什么招数,兜了好大一圈绕过,虽然不知是她近些年研究的什么新玩意儿,但避开总没错。
终于回到房门口,门缝之间像是涂着什么,她从腰后抽出兰舟,捂好口鼻以刀鞘慢慢推开房门。
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依稀能看到门梁上被涂满了半透明、黏糊糊的胶状物。
在开门的一瞬间,那东西顺着门梁滴落下来。
粘性毒液,只消沾上少许皮肤就会溃烂。
顾青芝知道,屋内恐怕更加凶险,若是毫无防备的人,不知能在黄粱手里死多少次。
只可惜她太了解自己这师妹,越是平常的东西,越能让人放松警惕,便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真正的布置多半就在自己屋里。
与其进屋跟她布置好的毒术斗智斗勇,倒不如擒贼先擒王。
布下这么多机关需要时间,黄粱可不是一个布完陷阱就跑的半吊子刺客,她一定会时刻根据目标的行动做出调整,这就意味着需要一个能看清全局的地方。
那丫头一定就在附近,蹲在一个既能观察清楚情况,又能随时欣赏战果的位置。
全王府最高的是西侧的阁楼,那里如今只当做库房存放些平日封斩夜用不到的东西,少有人去,却能俯瞰整个王府,还是个上风口,正是极佳的观查位置。
若是顾青芝,一定会选择那里。
不过,黄粱一贯不按套路出牌。
另一处上风口,就在不远处。
顾青芝翻上屋檐,顺着院墙直奔书阁。
好在今日封斩夜宴请答谢各位太傅,不在书阁温习,这小麻烦精若是一个不小心把他或任何一位当朝大员撂倒,那可就麻烦大了。
月色之下,书阁二层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好似一切正常。
但顾青芝通过风声还是察觉到有窗虚掩着,循声而去,果见一支粗短木棍架在窗缝之间,紧紧卡住。
以为她不敢毁坏王府的一草一木所以这样吗?
那这番了解做得可不够细致。
顾青芝微眯起眼睛,退后一步,猛然旋身一脚踹开那扇窗,三柄毒箭破空直冲面门而来。
手中兰舟随意一甩,毒箭霎时偏头,落进周遭的草堆。
紧接着,无数蜘蛛从屋檐上掉下来。
若是被那些蜘蛛钻进衣服咬住,少说身体麻痹摔下阁楼,要是再掺几个剧毒的,当场把她送走也有可能。
只可惜顾青芝在打偏毒箭的瞬间已然跳入窗内,那一撮小蜘蛛也扑了个空。
月光洒进窗户,屋内传来细微的倒抽冷气声,紧接着,一道黑影自书架之间一闪而过。
顾青芝掸掸身上落下的灰尘,负手而立。
“行了,到这儿你已经输了,出来,还是说……你打算被我揪着领子拎出来?”
不远处书架后边慢吞吞冒出一个小脑袋,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两步,乖乖巧巧背手站好。
顾青芝喘口气,回身去点窗边的蜡烛。
没成想,一只手忽然摸到她近前,眼见就要拍上她的肩膀。
耳畔细微的风声中,顾青芝先一步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回身一拧,将那人整个人押住。
“啊,疼!我错了快松手!”
顾青芝刚想说知道打不过还要挑衅,手背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痒,像是被无数细针扎了一般。
她猛然松手,那黑影“噗嗤”一笑,趁机从她手下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