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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凌辰直接将车开回了别墅。

车停下后,许安然看着窗外,心情也明朗了,“还是家里好。”

律凌辰笑笑,揉揉她的头,要给她戴围巾和帽子,许安然却躲了一下,嘟囔:“不要,才几步路呢。”

律凌辰无奈,想了一下后,阻止了许安然下车的动作,直接将车开到了大门口。

许安然冲着他吐吐舌。

刚将车停稳,许安然便一溜烟跑了,“砰”地一声,将车外的冷空气带进来了不少,律凌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拉开门也下了车。

她直奔了她自己的房间。

Royal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呆在她房间的沙发上睡觉,当然,除了觅食。下人们也很是精心照顾着这只猫,它吃着各种口味的饲料,有的昂贵到比一些普通家庭好几个星期的生活费还贵。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Royal以为又到了饭点,但许是还不饿或是怎的,齁了齁鼻子,连眼睛都没睁一下。许安然见状,鼓了鼓腮帮,双手叉着腰走到沙发前,弯腰看它,“肥猫,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胖死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捉老鼠!”

Royal终于扬起了耳朵,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段之后才睁开眼,傲慢地仰头盯着许安然看了不到半秒,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

许安然无语了,气鼓鼓地对着Royal吹了一口气,吹得它原本整洁柔顺的白毛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陷印,才满意地笑了笑。这时Royal才真正醒了,事实上刚刚她吹它的时候它的身体就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它侧过头用小舌去舔舐,理顺了自己的毛之后才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欠,才不悦地看着许安然,好像在问:打扰本宫歇息,所为何事?

好一只高傲的猫,正是符合了她给它取的那个名字,royal,意味高贵的,她觉得这只肥得摸它都感觉不到骨头的猫,一定是把自己当女王了。

律凌辰走进来时她正在和Royal大眼瞪小眼,不得不说,这一幕滑稽极了。

“你怎么它了?看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律凌辰忍着笑问道。

见又有另一个“生物”在它的睡眠时间闯了进来,Royal终于不满地“喵喵”叫了两声,跳下沙发,伸着“大长腿”走到律凌辰的斜边,示好地蹭了蹭他的脚踝,又仰着头冲着他叫。

律凌辰笑了笑,低下头轻轻抚摸它。

这一幕看在眼里本来应该是挺有感触的,哦,如果Royal没有区别待她的话。

于是,她不满了,站直了身子直跺脚,气呼:“RORO,我才是你主人!刚刚我进来时怎么不见你迎接我?你这只重色轻友的坏猫!”

律凌辰好笑地看着她,Royal也抬头,但眼神里明显有几分蔑视,这着实地刺激了许安然。

生怕许安然气炸,律凌辰赶忙将Royal赶了出去。Royal十分听话,叫了两声之后便昂着它高傲地头离开了,律凌辰便带上了门,又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见许安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好笑,“跟猫怄什么气呢?”

“哼。”许安然一甩头,在沙发上坐下。

律凌辰无奈,也走到她旁边坐下,拉了她在自己怀中,连连安慰:“好了,别生气了。”

“我才没生气呢!”许安然闷闷地说,完了又瞪他,“这个看脸的世界,连猫都这样。难道,我长得没有你好看吗?”

律凌辰忍笑,“那倒没有,可能是Royal是母猫的缘故吧。”

闻言,许安然炸了,“所以你现在不仅男女老少通杀,还进攻动物界了是吗!?”

律凌辰汗颜,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男女老少通杀了?”律凌辰无语地问。

“四只!”末了,许安然没好气地补充:“要不是你在我病房里,那几个小护士会每天来得那么勤吗?”

“……那是她们的职责所在。”

“可事实上,她们的眼睛就是盯着你这张脸的。”

律凌辰笑,“那我总不能把脸遮起来不让她们看吧?”

“好主意。”许安然想了想,点头,“嗯,以后就这么办吧,戴个医用口罩,把脸遮起来。”

“……”

不一会儿,许安然就安静了下来,双手叠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轻声说:“宝宝的两只眼睛也雪亮着呢,等以后,就做我的小探测仪,天天盯着你。”

律凌辰心口一疼。

是的,许安然多数时候还是会忘了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还是时不时会在他误以为她已经好了的时候蹦出来一句:凌辰,你给宝宝取好名字了吗?

他总会沉默许久,而后笑说,没取好。

天知道,他回答的时候心里多么苦涩。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她却热衷于这个话题

听到他的回答之后,许安然会佯怒,瞪他半晌之后才抚摸着小腹又问他:那,你喜欢单字名还是双字名啊?

他回答,都好。

许安然就会说,那,我们两个都是双字名,要不宝宝就单字吧。

他笑,依你。

然后许安然就会认认真真地思考要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往往她半天想不出来,律凌辰就会借势说,慢慢想,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然后,要么他会转移话题,要么他就哄着许安然睡下。

他知道许安然心里苦,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痛,他不忍在这个时候毫不留情地揭开。

*

寒风呼啸,落叶纷飞。

整整二十载春秋,方如意都孤身一人在精神疗养院度过。

幸好,这个精神疗养院毕竟是私人的,病人之间都隔开了,如果是普通一点的精神疗养院,怕是正常人关在里面这么多年也该疯了。

虽然,最早先的时候她并不是正常人。

她会没日没夜地站在窗前唱童谣,将周围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做是自己的孩子,逢人便拉着对方说好多好多自己编纂出来的关于孩子的事情,说她的孩子长得多么漂亮,小嘴儿多会说,多大就会走路会叫人了,还会亲手给她织各种各样的毛衣围巾,做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当然,她也想过要一死了之。

最严重的一次是,她放了满浴缸温热的水,躺在浴缸里划破了左手的脉,失血过多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醒来后宁俞婧红着眼骂她蠢,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她张着已经干涸的唇轻吐出这么一句话:我想多乐了,我想去陪着她。

然后,宁俞婧一句话骂醒了她:多乐根本就没有死!你就算去见了阎王也找不到她的!因为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自此之后,“多乐还活着”变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她开始试着不再悲观了,开始去配合医生了,开始变得再也没有攻击性了,也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

曾经,她是整个疗养院里,每个医生都忌讳的病人。最后,她却成了恢复得最好的病人。

但,痊愈意味着要从这里走出去,意味着要再次面对宁长渊,再次面临着各种尔虞我诈,于是,她干脆装病继续留在精神疗养院,因为这儿除了与世隔绝之外,什么都好。她依旧重复做着以前做的各种事,为了不让宁长渊和医院的人起疑心,自然,她也在默默地关注着律氏的消息,因为宁俞婧是为了保护一个孩子死的,那时宁俞婧又在律凌辰的身边,所以,那个孩子一定也是被律家的人带走了。

方如意走到卧室里层的储物柜前,打开,里面都是她亲手做的形形色色的东西。

在疗养院里,她没有什么事做,便学了些手工制作。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里面的东西堆积成了山,都是为了多乐做的。因她生下了她,却又阴差阳错地没能尽到一分作为母亲的责任,她自然是有亏欠的。

罗莺从外面走进来时,方如意终于回了神,关上了储物柜,敛起了情绪,淡淡地开口:“什么事?”

“方姨,您……还好吧?”罗莺是见她早些时候脸色就很差,不太放心便过来问一下

方如意摇头,“没事。”深呼吸了一下后,她离开了储物柜,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明天还会来吗?”

罗莺疑惑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哦,律先生说明天应该还是老时间。要提前准备一下吗?”

“不用了。”

罗莺“哦”了一声,随即又叽叽喳喳了起来,“方姨,其实我觉得那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精神病人啊!就是皮肤白了点,嗯……比一般的白还要苍白些,看起来身子不是太好,不过她好高哦,我站她旁边都得仰视她了。不过话说回来,律先生那么厉害的人,为啥不给自己太太找个权威点的心理医生呢?您……”

“莺儿,你问题噼里啪啦一大串,让我怎么回答你?”方如意淡笑着打断了她,罗莺这个小丫头是院方给她安排的照顾她的,起先那些人不是宁长渊的眼线就是做事不讨她的喜,只有这个罗莺,虽然和她的名字一样,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做事倒是挺细心,照顾人也挺周到,最重要的是,长此以往,她便也不会太寂寞了。

怅然了片刻之后,方如意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所以才分外相惜。”

“啊?”罗莺听不懂。

“没事,慢慢你就会懂了。”方如意笑。

*

因着许安然毒瘾发作的周期已经渐渐被控制住,每天白天她都已经可以正常出行,当然,得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

于是,律凌辰每天都会带她去方如意那里。

方如意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律凌辰清楚得很。因此当他查出了她所处的位置之后,二话不说便来找了她。

当时,她坐在轮椅上,身上盖了一层薄毯,在窗前不知道看着什么,回头看到他时,她愣了。是的,方如意一直在关注他的消息,却从没想过他会主动来找她,自然,在她心里律凌辰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她并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在他还没有开口时便先确认了他的身份,而后直截了当地问:我的孩子,多乐,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当时,她并不知道律凌辰是敌还是友,因此即便她尽力不让自己在他面前示弱,却还是没能抑制住声音的颤抖。

律凌辰没有惊讶她为什么知道宁多乐在他的身边,走上前后很是真诚地朝她欠了一下身,而后低声说,她一切都还好。

方如意就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还给我?

律凌辰沉思了片刻之后,道,现在恐怕还不能,但我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只是,您还不能告诉她,有关她的身世。

听及此,她无疑是敏感而尖锐的,质问他,你把她藏在身边这么多年,直到现在还不打算告诉她她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律凌辰没有过多地解释,只说,至少目前为止,为了她的安全我只能这么做。

一句话,噎住了方如意。

是啊,就算多乐回到了她的身边又能如何?她现在的处境不算太好,宁长渊大概也没怀疑过多乐还活着,况且,一个不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她拿什么去担保他会爱自己的孩子?

……

“方姨,您今天打算教我什么呀?”许安然好奇地问

比起第一次的局促,许安然显然已经显得熟络了不少,这一次是律凌辰陪同着进来的,只是他坐在安静的角落里看着她,唇畔噙着隐隐的笑意以及,一抹不知名的心绪。

一声“方姨”,刺得方如意的心口有些疼,但想起了律凌辰的话之后,她硬将话堵在了喉咙里,强笑着回答:“算不上教,就当一起探讨了。”

许安然“哦”了一声。

方如意注意到,许安然时不时地会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听律凌辰说,她目前的状况有些反复,虽然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与平时无异,但是,她却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并没有堕胎。

人的大脑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如果某一段经历太过于令其伤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脑会自动将这段经历屏蔽掉。正如之前,许安然将自己“被侵犯”的那段经历屏蔽掉了,但又会有固定的时间想起,继而痛不欲生。

当然,方如意并不知道这段经历,只知道许安然堕了胎。她也不知道许安然为什么会堕胎,律凌辰也没有解释太多,他的态度真诚而充满了歉意,只告诉她,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轻叹了一口气后,方如意笑说:“听说你和武术大师打过交道。”

“哦,你说世妮师父啊。”许安然忆起了那段经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是啊,不过都说名师出高徒,我可不敢说我是她徒弟。充其量我就是个半吊子,世妮师父教我的那些,我现在基本也……忘得差不多了。”

“习武之人素来淡然处世,她肯教你,你怎能辜负她?”方如意的语气略带嗔怪之意,有着母亲训孩子的意思,说完之后才觉不妥,但又不好解释,便掩唇轻咳了一下掩饰尴尬,道:“那她有没有跟你讲过‘禅学’?”

许安然倒是没有在意她前面说的那句话,想了想之后,点点头,“提过一些,我还记得她也懂茶,那一早她教了我挺多道理。”

“哦?什么道理?”

“呃……”许安然偷偷瞟了一眼律凌辰的方向,小声地说:“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她跟我说了‘放下’这个道理。”

“放下?”

“嗯,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大体的意思就是说,痛了,自然就放下了。”

方如意继续引导着她说出自己悟出来的道理,律凌辰隔得虽然有些距离,但隐约能听到些许,便也由此思及了那段时光。

他记得,是在那段时光里,他第一次吻了她的唇,自此便迷恋上了她的唇的味道。也是那段时光,他做了利用她、伤害她的事情,戳了她心底最痛之处,而她非但没有吵闹,反而牺牲了自己推波助澜。

那时,他便知道,对她,他是无论如何都再也下不去手了,哪怕一丁点儿伤害,他都不愿造成。

因为,她隐忍的模样令他心疼,她近情情怯,也是让他心中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她就该是他的,所以既是不愿她忤逆自己的意思,也不允许她故意疏远和他之间的距离。

其实他心里清楚,如果许安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有可能做出离开他的决定。因为一旦他和宁长渊正面敌对的话,她,无论站在谁的阵营都不会好过。一边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不能对他不孝,一边是她的爱人,她不能对他不忠。

但是,一直将她蒙在鼓里终是不好的,因为来自他的爱永远都弥补不了亲情那块的缺失。

他并不想对她有所隐瞒,在这段爱情里,他也想要尽力做到坦诚相待,但正是因为尝过了得到的甜,才会更加畏惧失去的苦。

他害怕失去她。

所以,他才自私地做出了决定,要将她栓在身边,无论是用什么方式。所以他才那么着急地想和她结婚,那么着急地想要一个孩子。

他承认,这点上他挺对不起她的,因他想娶她、想和她生孩子,并不是单单因为他爱她,说白了,婚姻和孩子都成了他利用来阻断她离开他的工具。

但是,他却酿成了大错。一向沉稳的他,竟然因为担心失去而乱了方寸,明知现在他还给不了她绝对安稳的生活,却还是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然后,失去。

然后,她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天知道,他有多么悔恨自责,他有多么恨不得杀了自己。

……

一个下午的时光,在闲聊之中似乎度过得特别快,天有些黑了,律凌辰抬腕看了表,快六点了,该带她回去了。

而许安然和方如意似乎还没尽兴,两人谈天说地,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话题,总之律凌辰狠下心去打断她们的时候,听到她们在聊“婚姻”,许是方如意看见了许安然手指上的戒指不经意问的,又或者是有意而为之。

律凌辰认为是后者,因为每个母亲都会操心儿女的终身大事。只是他并没有听到许安然说过多的看法,关于这个话题,大部分好像是方如意在说,她在听。

像是每个女孩在成人、在待嫁之前,母亲都会给她们上一堂有关“婚姻”的课程。

律凌辰上前,朝着方如意微微欠身,道:“抱歉,我想然然她快到回去的时候了。”

闻言,许安然便听话地起了身,脸上写着不舍,方如意的脸上浮现了失落之色,但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便脱口:“留下来吃饭吧。”

许安然一听,双眼随即浮现了光亮,可怜兮兮地望向了律凌辰。

律凌辰不是没看到她期盼的神情,但思考过后还是狠心地回绝道:“有些晚了,改天吧。”

许安然的眉心随即染上了失落,律凌辰最见不得她这种神情了,便心软,笑着对方如意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方姨明天得空,就有劳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