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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报仇的人可不能这么心软。”许安然只听到了他回答的那一个字,并不知道他心底隐着那么多的苦衷,“你教过我的,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律凌辰微张着薄唇,却不能说出真相,只能更紧地拥住了她的身子,低低地说:“但我不能让你有事。”

听及,许安然心底一片柔软,却又有愧于对他的隐瞒,咬了唇之后她说:“我说过,我不会成为你的软肋的。”

“然然……”他低喃着她的名字,“我们先结婚,结了婚再去想这些事情。”

沉稳如律凌辰,几时对一件事情这般焦急不安过?但许安然却因心中藏着事而未留心到他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请求,轻笑着道:“我又跑不掉。”

一句玩笑的话,却让律凌辰隐隐地不安了起来,圈在她腰上的手收了力,“不准跑。”末了,又补充:“不然,我就算掀翻了大陆也要把你找回来。”

许安然“切”了一声,“真正想藏起来的人,哪怕在你身边你也找不到。”

律凌辰皱眉。

见状,许安然忙解释:“我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啊,我这么聪明的人,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呢!”

而律凌辰的眉梢却还是未有松动的迹象,许安然无奈,便伸出手轻抚他染上了一丝愁云的眉,轻声说:“戒指都套上了,我能跑哪儿去?”

女人轻柔的动作让他心口的郁结散去了些许,唇角重新染上了暖意。

“然然。”

“嗯?”

律凌辰凑近她,鼻尖触着她的,呼吸相缠,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我觉得比起戒指,有一样东西更能帮我套住你。”

“什么?”

“孩子。”话毕,律凌辰便深吻住了她的唇,顺势附身将她压在了沙发上,炙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我们要个孩子吧。”

许安然大惊失色,“律凌辰,你疯了唔唔……”

……

许安然不会想到,不久之后她的那句“随便说说”,竟会一语成谶。律凌辰也不会想到,真正想走的人,怎么留也留不住。

*

自那日雷暴之后,上海便变了天,气温骤降,一连好几天都不见太阳,时不时还会飘点儿雨。

像是被“囚禁”起来了似的,一连好几天,许安然都没能出门。她不是没想过要出去溜达,奈何每次她前脚刚迈出别墅,后脚立马有人上前拦着。

拦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管家伊莱。

律家有两个管家,伊莱是律凌辰的人,亚伯是律凌天的人。相较之下,伊莱她接触得比较多。这个看起来眉慈目善的外国大叔,实际上也是个内心“狡诈”的主儿,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她拿伊莱实在没辙,但亚伯的话,好歹她三五句一劝,也能有个胜筹。

于是,她这几日又一次被禁足,这可就苦了江心,要律家聂彻家还有组织的工作室三头跑,忙得团团转,头两天还心甘情愿地“跑腿”,后面实在是受不了,干脆拖着顾问一起。

要侦查破案,一直呆在家里怎么可能找得出重要线索?因此,当顾问和江心下午来和她交换情报的时候,仍旧一无所获的她感觉头都要大了。

从葡萄牙名画失踪案始,到现如今的两个命案,“画境”一案似乎有端倪露出,但却一直卡在瓶颈处未能突破。两个月的时间,聂彻那边受到了威胁阻止,沈东驰那边分身不暇,而她,竟然却也迟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一入婚姻深似海,从此智商是路人。”江心啃了一口苹果,眼神丝毫不掩饰对许安然的鄙夷与嫌弃。

许安然不理她,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江心怎会就此罢休?将苹果吞下去之后,她凑近了几分,道:“我觉得吧,你的效率实在是变差了不少,以前这种命案一个星期,顶多十天半个月就破了。看来许大侦探真是有些不务正业了啊,热恋中的女人智商是不是都不够用……”

面对着江心的喋喋不休,许安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一边眼睛要盯着屏幕,一边耳朵又听着她说话,她恨不能把大脑分成两边。于是,在江心越说越来劲近乎忘我的时候,许安然递了一个求助的眼神给了顾问。

顾问也正在整理资料,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接受到了许安然的求助信号之后无奈摇头,“中国有句古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怎么说?”

顾问敲了几下键盘,“意思是,你们俩喋喋不休的本事不相上下。”

许安然差点没一个苹果砸过去。紧跟着她想起来前几日家里的那只新成员,坏笑:“哦,对了,不是跟你说了家里有新成员吗?它今天正好在家,要不要出来见见你?”

江心眼睛一亮,“你说肉肉啊?在哪儿呢?”

“是RORO。”许安然纠正。

“什么破名字?”顾问皱眉,浑身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欢有毛的生物,对一些动物的皮毛还有些过敏,许安然正是了解他这一点,才故意这么说。

“RORO是小名,它的大名叫Royal,怎么样?洋气吧?”

顾问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扶了一下黑框眼镜,不与她俩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不一会儿,他问:“为什么你要彻查的人是聂湃?论与死者的因果关系,宋汝卿不才应该是首位怀疑对象吗?”

江柠之前说,第一个命案也就是尹赫的死是律凌辰蓄意安排的,之后也听得律凌辰承认这是他引蛇出洞放的招,她信了。但现在,沈东驰那边查出了尹赫的死因出现了偏差,她竟也茫然了,尹赫的死因竟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到底是谁?她又该相信谁说的话?

“不对啊,我听江柠说,尹赫不是King……”

许安然缄默了,江心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顾问的眉梢也染上了一丝了然,“你相信King,不是吗?”

“是,我是相信他,但这种凭感觉的判断太感性了。”许安然叹气,“他自己也说了是他策划安排的,但我总觉得……”

她努力回想着律凌辰的话。

那次深度催眠之后,她问他,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说,是。

她以为他要和盘托出了,他却只说,只要你信我,这都不是事。

想至此,许安然的眼底浮现了一抹异样,“我忽然想起,他好像从头至尾都没有说,他派人杀了尹赫。”

江柠那时也只是提醒她,这两个案子不能并在一起查,因为第一个案子是King下令安排的。律凌辰后来也告诉她,那是他一手谋划,而后引蛇出洞的。的确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明确地说明,律凌辰派人杀了尹赫。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问和许安然都猛地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杀尹赫的另有人在,而律凌辰的这个安排,要么是着了道,要么是借力打力,相较之下,他们一致觉得是后者。

然而,江心将吃完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之后,依旧满脸疑惑:“是他策划安排的和他派人杀了尹赫,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江心是负责控制媒体和舆论走向的,参与侦查破案的次数不多,基本都是闲着没事被许安然拽来跑腿打杂,所以逻辑缜密程度和思维跳跃程度自然是比不过顾问和许安然。

而许安然似乎也没打算要解释。

顾问推了一下镜框,“King比我们都清楚,在境内犯案,即便是教唆杀人也能蹲好几年监狱了。”

“哟?入乡随俗了啊?”江心不以为意地挑眉,“那真正的凶手是脑子被猪拱了啊?明知道要蹲监狱还……”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收了嘴,“这凶手后台挺硬。”

“也有可能是教唆。”顾问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总之这个案子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经深思之后,许安然心中方向已经了然,却也隐隐有了不安感。

*

尹赫是宋氏的一个小股东,手持的股份不算多,在宋氏的股东中也没占多大的分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尹赫每年在宋氏的收益还算可观,日子本身过得虽不算富裕但也衣食无忧,直到,他染上了赌瘾,在澳门赌场欠下了巨额债款。

那时宋汝卿已经有了将年幼的许安然送走的打算,可能他当时也并不知道尹赫私下竟是那般龌龊歼诈的人,因此承诺他,只要守住有关许安然的秘密并抚养这个孩子,离开上海,离开宋氏,宋氏会按时拨一笔巨款给他,这笔巨款除了许安然的抚养费和对尹家的补贴之外,还有着一大笔额外费用,是给尹赫还债的。

然而,人总是贪婪的。手头再次充裕之后,尹赫非但没有还清债务并当机立断,反而将更多的钱砸在了赌场上,后来几年宋氏给予的所有补贴全部被他输光了。

而这时,被他视作“摇钱树”的许安然意外逃跑失踪,来自宋氏的巨额补贴便断了,尹赫换不起债款,便找了宋汝卿,以许安然的事情威胁他,刚开始只是要求重新持有宋氏的股份权,后来要求得越来越多。

宋汝卿是什么人?领着宋氏占据了国际金融的一席之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怎么会忍得了被一个小人物胁迫至此?因此,动了杀机并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些资料都是顾问废了挺大的劲才挖出来的,后来他还挖出了一个关于尹赫的,那就是尹赫除了好赌之外,还染上了毒瘾。

关于这点,许安然倒是没觉得多意外,常年混迹于赌场的人沾染了毒品也实属正常。她觉得奇怪的是,如果尹赫真的是宋汝卿派人暗杀的,而这场暗杀又恰巧地被律凌辰利用了作为打击宋氏以及“画境”犯罪团伙的工具,那么他又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知她,非要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去挖凶手,然后再揪出这些内幕呢?

*

10月10日这天,天气终于有了一点好转的迹象,太阳总算是露出了一角,抬头,总算不再是阴云密布了。

静谧而典雅的西餐厅里,小提琴曲悠扬婉转,许安然安静地听了会儿,是她听过的曲子。

餐厅的环境挺合她的心意,餐桌上摆放了精致的花枝,只是坐在她对面的人,并不是律凌辰。

“我以为,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谈那些血淋淋的案子。”抿了一口果汁之后,许安然幽幽地望向对面的沈东驰。

沈东驰笑,“谁说要跟你谈案子了?”

“那你想谈什么?”

“这样的环境,你觉得我想谈什么?”沈东驰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许安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刚想开口,沈东驰却打断了她,轻声问她:“这首曲子听过吗?”

“听过,《水边的阿狄丽娜》。不过小提琴倒是第一次听。”

“那,关于阿狄丽娜的希腊故事,你听过吗?”轻荡着透明高脚杯中的液体,沈东驰不动声色地将许安然的微动作纳入了眼,然而,刺痛他的眼眸的,却是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

希腊神话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孤独的塞浦路斯的国王,名叫皮格马利翁。他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对着她痴痴地看,最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少女的雕像。他向众神祈祷,期盼着爱情的奇迹。他的真诚和执着感动了爱神阿佛洛狄忒,赐给了雕塑以生命。从此,幸运的国王就和美丽的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而沈东驰想表达的,无非就是那句,期盼爱情的奇迹。

见她沉默,沈东驰误以为她没听过,便轻笑着说:“没听过吗?我讲给你……”

“我听过。”许安然打断他,“我听过那个故事。但,神话毕竟只是神话,现实中,怎么会有人爱上一座雕像?就算爱上了,雕像又怎么可能成为*?所以啊,那些所谓的奇迹都是假的。”

听及,沈东驰的眸底染上了深深的痛楚,他抿了一口红酒以掩饰自己的情绪,“是吗?”

许安然点头,“不然呢?”

他们都是聪明人,许安然知道沈东驰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而沈东驰自然也知道许安然的意思是什么。

只是,他以为,只要她和律凌辰的关系还未得到法律的认可,那么,或许还会有一丝丝的可能,奇迹会出现呢?

然而,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的人不会懂爱情。所以沈东驰根本不懂,律凌辰之于许安然,又或是许安然之于律凌辰,他们两个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外界又或是法律的认可。

“你生日,他怎么没陪你?”沈东驰转移了话题。

“他很忙。”许安然轻声说,而后眸子盈盈地盯着沈东驰,“而且,我猜你是知道了他在忙什么,所以才约我出来的吧?”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律凌辰了,这几日他虽然有回家,但却是深夜甚至快天亮的时候。他忙,她理解,然而今天连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江心都联系不上,她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东驰并没有惊讶于她会如此回答,沉默了片刻后他说:“‘绿叶’集团崩盘了。”

“什么?”许安然大惊失色。

绿叶集团属于律氏名下,是唯一一个主攻时尚圈和演艺圈的集团。夜南歌就是绿叶集团的当红花旦。绿叶,名字取自律凌天和夜南歌的姓氏,是律凌天专门为了夜南歌打造的一个集团。与律氏名下的其他集团不同,绿叶集团是完完全全只属于律凌天的,有关于绿叶集团的一切,律凌辰全不过问。

尽管如此,以律凌天的能力,绿叶集团依然风生水起,甚至在律氏的整个金融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今天,沈东驰却告诉她,绿叶集团崩盘了。

“这……”许安然很想说这不可能,但看着沈东驰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良久后,她艰难开口:“难道……难道二哥出事了?”

“律凌天失踪了。”沈东驰说,看着许安然愈发苍白的脸之后眼底浮现了一抹愧疚,“很抱歉让你在生日这天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安然,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普天之下,谁能撼动得了律氏的地位?谁能算计得了律凌辰又或是律凌天?那日律凌辰公开了律凌天的身份,无疑给了那些想要将律氏屠灭的人狠狠一击:以为没有了律凌辰就没有律氏了吗?不,你们错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另一个律姓的人,他长了和律凌辰一样的脸,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拥有着和他一样的能力

光是一个律凌辰就足够他们应付了,又平白多出了一个律凌天,而且隐匿了这么多年。谁又能猜到,律凌辰究竟在背地里谋划了多少?他向世人公开了律凌天的身份又是为何?总之,那些原本想借着舆论打击他的人,有些狗急跳墙了。

这一次,是律凌天失踪了。那么下一次,对方可能就会对她下手了。沈东驰之所以要急着告诉她,无非是担忧她会受到牵连。毕竟律凌辰的敌人,太多了,想利用他的弱点卡死他的人,也太多了。

“安然?”

许安然沉思着,越想着心里越觉得不对劲。服务生把刚做好的主食端上来,香气扑鼻,她看着竟也没了胃口。

沈东驰愈发担忧地看着她,“安然,我可以……”

许安然忽的猛然站起,打断了沈东驰的话,朝他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而后拿起自己的小包跑了出去。

服务生再端着食物送上来时,方发觉少了一人,只以为是去洗手间了。刚将餐盘放在桌子上,沈东驰忽然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说了句“不用找了”,而后拿起了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准备走。

“先生,那花……”服务生有些愣愣,便叫住他问了一嘴。

“扔了。”

……

跑出去的许安然没走几步,忽然想到自己没有开车出来。自律凌辰公开了她的身份之后,她便再也不藏着掖着她是住在律家的,所以今日沈东驰打电话约了她之后,他是直接去的别墅接的她。

那么,她要打车吗?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但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十分难以打车。

她一边沿着街道小跑,一边回头张望着,一边又拨了电话给简诺。

沈东驰的车开在她身旁时她刚巧挂电话,他摇下车窗冲她招手,“上车。”

犹豫了几秒,许安然拉开了车门。

“对不起。”

趁着许安然系安全带的空档,沈东驰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两人都听到。

许安然有几分错愕地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笑得无奈,语气又恢复了以往那般,“今天的车费和之前的那顿饭和车窗算在一起,正好我去找律凌辰要去。”

闻言,许安然抽了抽嘴角,扔给他两个字:“歼商!”

“无歼不商嘛。”沈东驰笑了笑,心底却渐渐泛起了苦涩,默默地补完了刚刚没说完整的话:如果我的爱让你有了压力,那么,对不起。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