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涅瓦西亚”走出娜塔雅的家已有好一段路时从她的嘴里还是吐出了好朋友的名字,因为他离去的方式至今还记忆犹新。
工人夜校在舒娜校长的帮助下顺利开课了,初始教程开设了语言文字、数学历史,工厂里的两名老年工人也自愿轮流充当夜校的讲师,他们的加入就把原先一些常见问题的纠错变成了可以提前预见在黑板上展现出来,得到的总体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否则她就不会重新感受到投向她的目光又回到了从前,报社也不会腾出版面为这件新事物进行大篇幅报道,何况得到学习机会的成员多半都是文盲或半文盲,华人劳工占有一定比例。
值得一提的是,从那日以后娅琴再也没有去过自家的后院,也没再进入过刘妈的房间,即便是晾晒被褥也会用多种方式让刘妈抢着去做。待风声完全平息之后,她也没有忘记普利科维奇在凌辱她时说的那句话,这时她想到了猎户在临别时交代他的话,见不着贺东平,为什么不去拜访一下猎户大叔?他一定知道母亲对我隐藏了什么,否则他怎么会走了那么老远还特意折返建议我离开这里呢?对!那天婶婶的眼睛也总是躲躲闪闪的,在工厂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疑惑越想越迷,她便瞅准时机带着对母亲的疑问去了比罗比詹临近的那个小山村,经过打听,让她垂头丧气的抱怨起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到来到这里!山民告诉她:“老夫妻二人回来没过多久说还要出趟远门就再没回来。”她走向那座用木头搭建的尖顶房屋,取下了挂在门环上已经生锈了的铁销,潮湿的气味在她推开大门时扑面而来,屋子里除了蛛网就只剩下两张空荡荡的土炕和一些旧家什,还有一张不能使用的箭弓挂在墙上。
“他们的生活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她重新扣上了房门难掩内心的波动发出了一声感慨,至此,她同样不知道里面其中的一张土炕上曾经就躺过几乎要付出生命代价的父亲。
一九四三年的圣诞节就要来临之时,吹来的干冷北风亦如清水拂面般感受,脚底下的土地伴随着她踏出的音符从东边的烈士墓地逶迤到了西边的圣母大教堂、再拖着福音揉进了一片欢呼雀跃地声浪之中;完成了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任务轨迹后,娅琴紧紧攥着大红围巾、睁大了双眼随着人流向冒着浓烟的方向翘首以盼,她终于看到了,开过来的不是大型拖拉机而是伸着长长炮管如铁疙瘩一般的坦克时,她的心境却和别人不太一样,虽然它产于‘妥夫斯’工厂。
表面上的笑靥掩盖了她内心骤然产生的恐慌,在这一时刻鬼使神差的让她读懂了战争与和平的内涵,也同样鬼使神差联想起了契柯夫的离奇死亡、感悟出当局不让她离开这里的缘由!
‘一切为了前线’的口号在这一年里悄然变成了‘一切为了战争’。为了应对东西两端同时发生的战事,严酷的寒冬也抵挡不住这里振奋激昂的热血沸腾,妥夫斯生产出来的坦克和戈里加所在工厂拼装的汽车留足这里的防御需要之外全都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往激烈抗衡中的西边战场。
小儿子波里科夫又回来了:“妈妈,这回我可以好好的在家里多陪您几天了。”望着越来越英俊的波里科夫,娅琴惊讶的问道:“怎么,现在的军人都在往前线奔,你怎么还有空闲回到后方的家中?”“您不知道,我现在是一名光荣的航空兵了。”“就是那个飞机兵?”小眯眼红着脸点点头说:“您还记着我小时候说的话啊。”“我的儿真是了不起”娅琴抓住他的双手仔细端详着。
刘妈这时也开口说道:“妈妈怎么能不记得孩子说过的话,到老都不会忘的。”波里科夫冲她微微一笑就对妈妈说:“我们平时的训练非常辛苦,这次休假结束后我就要飞上蓝天和我们的敌人作战了。”娅琴没有说话,她安详的看着儿子。
刘妈端来了热茶对他说了声:“那就好好休息几天,什么也别去想。”娅琴这才松开手说:“对对对,一定要好好的休息。”
娅琴尼娜的儿子成为飞行员的消息不胫而走,家里重又变得热闹起来,许多有脸面的人物都来家里看望过他,不仅如此,他父亲的墓碑前也多了许多松柏与鲜花。
有着愉悦心情的娅琴没有注意到儿子这次回来去过最多的地方并不是见同学,也不是公园、教堂,更不是舞厅、酒楼,而是戈里加和奥格莎的家,她只知道儿子和阿廖莎只要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今天,他独自一人又要去她家了,临走时还特意告诉妈妈:“我在阿姨家吃午饭,你们就不用等我了。”若去的不是她最好的友人奥格莎家里,娅琴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因为这是他最后的一天假期。她停下了手中的忙碌只好叮嘱他说:“带我向他们一家人问个好,说说话就早点回来,我和刘妈正在为你做好吃的呢。”“妈,您放心,我一定早回来。”
“这孩子真有意思,平时说话也不是很多,只要去了他们家就会和阿廖莎说个没完没了”她对刘妈嘀咕着。
刘妈拿眼瞧着她回应道:“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不就都大了嘛。”娅琴在案板上拍着大蒜子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她还是没把只有十五岁的阿廖想在里头。
午后的阳光在无风的时候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在院子里晒热乎的刘妈又进来拿了个小凳子对她说:“这一时半会儿他也回不来,你也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怪暖和的。”娅琴听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站起来伸个懒腰故意打着哈欠说:“我怎么在这个时节还会犯困呢。”刘妈便说:“你操心操惯了,累了就像样子休息一会别再看书了”她放下小凳子顺手就往壁炉里扔了两根木柴。
“好吧,”娅琴收拾好书本又说:“儿子回来就叫醒我。”“那还用说”刘妈还朝她挥了挥手。
走进自己房间哪里就能躺下,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也和刘妈一样享受着阳光,伴随着渐远渐近地钢铁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了望着天空缓慢漂浮的云朵,像极了儿女们排着队的身影从她的眼前一一掠过,出现在嘴边的那一丝甘甜的快意没有停留多久也随之消失,她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那本书轻手轻脚地从抽屉最底下抽出了女儿给她留下的那封信,这封读完之后再也没打开过的信曾让她气疾而又伤心,继而又成了她最为沉重的揪心。
看着封皮上清秀的字体忍不住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索菲娅在信上是这么写的:“我的好妈妈,请不要责骂您女儿的不辞而别……,我后悔当初没听您的话,这门亲事让我受够了难以启齿的滋味,可我又能怎么对您说才是好呢?如果说布耶林是个混世的,考斯基简直就是个废人。他们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我没敢跟您说,知道这样的事会给您带去难堪,我现在和刚认识的皮毛商巴扎耶夫先生去了他在贝加尔湖畔的家乡,过些日子我就会……”“简直没了羞耻!”当时娅琴就是这么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现在再看着它,心里虽然还存有那么一点隐隐作痛,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从抽屉里拿出过好几回,只是没有打开而已,但是它终究破碎了母亲的心,直到现在她仍旧想不出一个有用的方法来挽回之前的过激,托人打听又说不出口,现在又想把找回女儿的希望寄托在小儿子的身上,毕竟他离姐姐那里也不是太远,可是贝加尔湖的区域那么广,她的位置又在湖的哪一端、城市或是乡村她也没说,让他怎么去找?再说,身为航空飞行员,又怎么能让他像我这样去丢人现眼呢?信封上的字迹此时也变得越来越不清楚,越来越模糊。初春季节的白天比较黑夜要短上不少,到了四点钟的样子天空就出现昏昏然的状态,娅琴走下阁楼就对刘妈说:“我们先做饭吧,晚上我还有课,我想他马上也该回来了。”
刘妈正坐在壁炉旁边做着针线活,抬眼见了她的精气神就瞪着她说:“怎么你没睡呀?早知这样我就出门松松筋骨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呀,其实我就打个盹,十来分钟困劲就过去了。”“见你犯困,我哪里还敢离开,上回的事我还在说我自己呐”说罢就收拾收拾去了厨房。呆在原地出现了荆棘样子的娅琴脱口嘀咕着:“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继而又做出了一个非理性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