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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弗沉默地掩上了门。

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进过席德的书房了。

然而,哪怕是完全一样的场景与事物,在经历一个月的岁月洗礼过后,也会变得陌生。

他就是在这样的陌生里变得局促,又在局促里愈发慌乱。

慌乱到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这样的感觉却是熟悉的。

在去年的秋日,他也曾这般僵硬过。

当时的他,独自等在门前昏黄的路灯下,看着漆黑恐怖的夜色与浓雾,等一个完全不可能的未来。

他本以为,一直不幸的自己,终于承蒙了世界的眷顾。

结果,回头看过去时,却像做了一场美丽的幻梦。

世界进化了。

而他的梦,也终于醒了。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他被世界无情地遗弃了。

当所有的生灵都登上了通往乐园的方舟,而他只能随着故去的世界一并沉没。

因为,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事实残酷地浮上了水面——

他根本配不上席德。

他那近乎残废的、只有区区二级的时之枝,不光只代表着他的无能与脆弱,还宣判了他的短寿。

最多再过三十年,他就会开始衰老。

他不得不面对断崖式下滑的体能,腰背佝偻,形容丑陋。

而那时候的席德,必然仍旧风华正茂。

在世界进化之前,他尚且还能自欺欺人。

而当世界进化,被永远留在另一侧的他,又能够做怎样无谓的挣扎?

突破了七级的桎梏的另一侧,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席德的寿命,必然将是他的十倍。

这样的必然,甚至都不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

废柴大公与天才炼金大师的结合,仅在一夜之间,就成为了整个金云王国最时兴的谈资。

是的,即使是那些他一心想要帮助、拯救的臣民,如今也并不看好他与席德的婚姻。

这背后固然有他的政敌推波助澜,但他却是真的无能为力。

因为,这已经不再是,光凭借坚定意志、满腔热血与不懈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他自己,也的确是个笑话。

无情的世界就像一座巨大的滚轮,无情地碾碎了,他紧绷着、强撑起来的自尊。

还记得那一天。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宅邸,回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配偶身边。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有意试探席德。

只是他真的,实在是太需要,从席德身上汲取一点力量了。

他憎恨这个世界突如其来的进化。

甚至,还为此迁怒了云魏。

于是理所当然的,席德跟他大吵了一架,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

天知道今天当他忽然再次看到艾萨克时,心里究竟有多么愧疚。

和光风霁月到,足以用单纯来形容的艾萨克相比,他实在算不上光彩,甚至不择手段到了,铁石心肠的田地。

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纯粹。

要知道,席德最喜欢纯粹的事物。

而且,作为最尊贵的炼金大师,对方完全有资格不接受任何残次品。

但他偏偏,两者都占齐了。

可奇怪的是,艾萨克看起来却是春风得意,对他依然就像往常那样。

他斟酌着措辞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云魏竟然又复活了。

“你可不许对他有意见,有什么事情,都只准冲着我来。”只见艾萨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他道。

对方英武帅气的眉宇间,全是不容辩驳的自信。

显而易见的,对方近日来与爱人相处极好,就连眉飞色舞的帅脸,都带着有温度的笑。

两相比对,西尔弗不能不对此心生羡慕,羡慕到嘴里发苦。

在冷静了一段时间过后,他早就不迁怒云魏了。

他自己本身,才是一切负面情绪应去的归处。

千错万错,只怪他自己太弱。

但偏偏,他那极其不靠谱的师父,还津津有味地跟他分享了一大堆,讨对象开心的心得体会。

即使他本人近日以来郁郁寡欢,当听到那些极其不要脸的自我攻略指南时,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最后,艾萨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走,跟你师父一起上书房去。放心,我会帮你拖住云魏的——你也知道,他俩一旦黏在一起,就总是忘记时间。”

西尔弗对此深有同感。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被艾萨克架着就朝楼上走去。

在对方的怂恿下,他竟然离奇地再次鼓足了勇气。

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来到了席德的门口。

门开了。

云魏果然好端端的。

甚至还朝他友善地挥了挥拳头,无声地为他加油。

见到此情此景,西尔弗更加无地自容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如此。

一旦内在的自信与骄傲被完全摧毁,很容易就被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淹没。

然而,席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杵在那里这么久了,到底有什么话说。”

对方合拢了桌案上有些古旧的厚书,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冷冷地盯着他。

不仅如此,席德就连神情也是冷淡的。

西尔弗愣了片刻,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想跟你道歉。之前跟你吵架,是我做得不对。”

“嗯,我接受。”席德点了点头,面上波澜不惊,“毕竟我也有问题,我也要向你道歉。”

两个人冷战了快一个月的借口,就这样被三言两语揭过了。

一切都仓促至极。

西尔弗反而语塞,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书房里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就连空气似乎也重逾万斤。照进书房的阳光本是明媚,此刻却是苍白而没有温度的。

最终,席德敲了敲桌面,“行,既然都说开了,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对方说罢,却是摘掉了眼镜,只是自顾自地阖眼,轻轻地按捏起眉间与鼻梁处。

西尔弗知道,这意味着席德已经不耐烦了。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时候,他就该立刻识相地告辞了。

可他的脚掌偏偏就像生了根,让他完全挪不动腿,只是继续在原地沉默地站立着。

他无礼而放肆地盯着自己的合法伴侣,用视线在对方的脸上来回描摹着。

其实,这是完完全全的无用功。

因为,从初见的那一刻起,他就绝对不会忘记席德了。

席德没有睁眼,只是神情恹恹地质问道:“尤利乌斯,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西尔弗垂下了眼眸。

他的拳头倏然握紧,又骤然放松。

他终于张开了嘴,发出来的声音却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席德。不然……我们还是离婚吧。”他竟然这样说。

轻飘飘的几个音节过后,书房再次陷入了死寂。

就连西尔弗本人都愣住了。

他的心脏,已经在麻木里,痛到裂开了。

“这就是,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憋出来的屁么?”席德猛地睁开了眼睛,抬眸看向了他。

对方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刻薄。

只是又平淡极了。

好像根本就不在乎。

意识到了这一点,伯利恒大公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冰冷的四肢根本不听他本人使唤。

他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此刻口腔里似乎全是铁锈的腥气。

“好啊,我没有意见。那你现在就滚吧,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就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然后……”

“然后你就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只听面前的炼金大师,克制又冷漠地对他说着。

就像在应付那些无足轻重的觐见贵族。

在西尔弗视野之外,席德放在桌面下的指尖已经掐破了掌心。如果云魏还在此处,就能清晰地觉察到,整个房间里的元素都在剧烈地碰撞、湮灭。

但是,西尔弗依然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在说出那般绝情的话后,他竟然还敢哀伤又绝望地,盯着自己决心舍弃的伴侣看。

席德顿时怒不可遏,“你是聋了么?我让你滚——”

“滚啊!”

最后一个词组,炼金大师居然罕见地爆了粗口。

在这声呐喊里,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理智与克制,声嘶力竭且走了调,只能胸口抵在桌前大口地喘息着。

可是,西尔弗还是一动不动地赖在那里,仿佛势必要将他的难堪尽收眼底。

席德的理智,彻底绷断了。

他猛然召唤出了一道电蛇,径直朝着西尔弗的面门掷去。

即使立即被触发的炼金道具,抵御了来自法力的冲击,随着穿过护盾的酥麻感传来,伯利恒大公还是应声倒地。

随着电路连通,暗紫到发白的电流霎时就击穿了两人之间本就稀薄的以太。

滋滋的爆鸣声后,西尔弗身上数不清的炼金道具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层次炸开,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光景,还发生在炼金城的地牢里。

只是这一次,席德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不再跟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对方是他的丈夫,也是他的此生挚爱。

每一个瞬间里,都有数以万计的财富直接报废,化作飞灰。

每一个停顿下,都有不尽缠绵的热爱粉碎收回,义断恩绝。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整个书房里的空气都难闻至极,就像传说里遍布硫磺的地狱。

最后被破除的恒固法术,是两人都记忆深刻的『威严之幕』。

那曾经寄托了无比庄严含义的法术,在炼金大师的暴怒之下,毫无意外地化作了一滩难闻的黑水。

灵巧的电蛇回缠在了席德的小臂上,它凶残地吐着重紫的信子,就待发动最后致命的一击。

席德昂首,他缓步来到西尔弗的身前,睥睨着倒伏在地的男人,“滚吧,尤利乌斯。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他努力地端出上位者的姿态,灵魂却早已低贱到了尘埃里。

看着已经快要不省人事的西尔弗,席德终究还是没能捺住心中强烈的不甘。

他愤恨地盯着对方,恨声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尤利乌斯。你真的……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此刻绝望的心情,又哪是“失望”两个字可以概括的呢?

他自己仿佛已经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不对,他自己本来就是残缺不全的。

明明是被对方一点一点地粘补起来,重新变得逐渐完整,却又在修补好的那一刻,被对方亲手摔得粉碎。

这本就是炼金术里『等价交换』的基本原则,他又哪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对方呢?

如果知道爱上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痛苦。

如果一切的时光都可以倒回重来——

那他绝对不会涉入爱河半步。

此时此刻,席德无比强烈地憎恶起了自己来。

他只觉得,毫无保留地向对方付出了一切的自己,仿佛就是世间最廉价的贱物。

剧烈的反胃感就像潮流,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晕眩,他快要呕出来了。

“桀桀桀桀……”西尔弗居然还在垂头低笑。

席德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只见对方的嘴角分明渗出了血迹,却依然还在猖狂地笑着,“呵呵,哈哈——咳!咳咳!”

本是低沉的笑声,转瞬又被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盖过。

带着浓烈血腥气的干咳,听上去就撕心裂肺。

而席德无可救药地立在原地,因为直到现在,他依然还会为对方的身体心疼不已。

或许,海恩斯说的不错。

从本质上讲,他自己就是魔鬼变的吧。所以注定要与疼痛、破坏、毁灭为伍。

席德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只求西尔弗为他留下最后的体面,而他只能一动不动,坚持撑到对方离开。

西尔弗终于止住了咳嗽。

对方喘着浊重的粗气,就像朽烂的风箱一样,“失望?哈哈哈哈……”

席德垂眸,悄然撤去了手上的电蛇。

“别说了,让我们好聚好散……算我求你了,好么?”他听见自己这样哀求道。

这是相当新奇的体验。

就像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自由自在地腾空而起,不知想要向着何处飞去。

西尔弗艰难地抬起头来,止不住地冷笑,“哈哈哈哈,你凭什么指挥我,咳……”

“我说的,难道不就是,不就是所有人,所有人都希望我做的事情么!”

满面尘土的伯利恒大公咽下了喉头泛起的腥甜,不管不顾地痛声道:

“不然呢?”

“不然呢……我这么一副身体,还能陪你,还能陪你多少年?席德……”

“席德……”他失神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又低声笑了起来。

可那笑声根本就不欢乐,全然被浓郁的忧伤浸满了。

“席德,你是高高在上的黎明,而我……我和你截然不同,我只是阴沟里等待蒸发的臭水罢了。”

“咳,你可能还能再活五百年,哪怕四百年过去,也依然是现在这样……”

“依然像现在这样,只要一眼,我就已经……已经彻底沦陷了。”

“我不可能那么自私,咳,不可能,耽误你一辈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席德——”

“你少说两句,尤利乌斯!”早已泣不成声的席德,此刻高声命令道。

他什么都明白了。

可又正是因为他懂他,所以,他已经彻底混乱了。

隔着被泪水打湿的眼帘,他将各系的治疗术,胡乱地朝着男人身上拍按着。

然而,西尔弗却话锋一转,“可是,这些,刚刚我说的这些……统统不是我的真心话。”

西尔弗顿了一下,而席德也愣在了原地。

炼金大师诧异地望着丈夫靛色的瞳孔,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脑子转不过来。

只听对方低笑道:“呵、呵呵……你是那样,那样的好,我又怎么甘心,放任你以后爱上别的男人,又与另外的混蛋,共度一生。”

西尔弗咬了咬牙,自暴自弃地,向面前的爱人剖白了自己最阴暗的心思——

“每思及此,我便痛不欲生。”

“我只想着,如果我死了,你也能……也能陪我去死。”

“就是这样,席德。我糟糕透顶!可是,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

就是如此。

他本就残废、孤吝,偏偏自私至极,甚至妄想着席德陪他去死。

当他自己明白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在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感情,还能不能称作爱了。

他真的,永远也配不上席德了。

话音刚落,西尔弗就又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诚实的。

这样一来……

这么一来,席德到底会怎么看他啊。

可是他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因为席德直接给了他答复。

对方只说了一个字,“好。”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像是冰霰落入了油锅,激起烈焰熊熊。

西尔弗浑身僵硬,他感觉四肢处冻结的血液又开始飞速地回流,让他的心脏就快承受不住炸裂开了。

他错愕又不解地望着席德,心想,对方是不是真的被他气得疯掉了。

“尤利乌斯,你真的——”席德蹲在男人面前,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朝对方面门上来个冲拳,“反正,你听好了,今天这笔账,我以后绝对要和你好好算。”

他本是凶巴巴地说着的,可比方才还要汹涌的眼泪,却让他像终于能呼吸了般,恣意地畅快着。

他就说,明明对方的目光依然纯粹如初,怎么会说出那么绝情的话来。

堂堂炼金大师,怎么可能看走眼了!

然而,精明的西尔弗可没有那么好糊弄。

只听对方无比固执地追问道:“请向我解释清楚,席德。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

席德暗自咬牙切齿,他真的很想暴揍尤利乌斯一顿。偏偏面前的男人脆弱无比,身上也再也没有多的炼金道具。

不过,堂堂炼金大师,毕竟向来是个任性的主。

于是他一把拽过了西尔弗的左手,眉头一蹙,便朝对方婚戒的空间里,重新补充上了满满当当的炼金道具。

紧接着,他朝墙壁上的法阵挥了挥手,整个书房就彻底暗了下来。

平整昂贵的天花板上,刻绘了所有曾在诸元大陆夜空出现过的星象。

做完这一切,席德的掌心窜出火苗,随着毫无攻击性的试验用火球,对方身上的炼金道具也应声爆开了。

只是这一次,没有恶臭的浓烟与秽气,反而像东陆吉日的烟火一样,绚烂祥和。

就着炼金道具有序启动的粉噪声,席德终于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他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天穹,“我跟你说,尤利乌斯,这一次,我绝对没那么好哄。”

“你最好早做觉悟,想好该怎么向我道歉。”

“不就是殉情么?”他止不住地冷笑道:“呵,你小看谁呢!这难道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大事么?”

西尔弗整个人彻底僵硬了。

按理来说,终于得偿所愿,他本该感到开心。

但当席德真的向他做出承诺时,他却反而难过极了。

他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怎么也搬不开的石头,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我刚刚,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就只是说说……你千万不要那么做。”

“如果哪一天,我真不在了……”

“你还是忘了我吧。”

努力佯装着大方与慷慨,西尔弗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伯利恒大公只觉自己坏掉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那么难看。

本来,他也就脸还算看得过去了。

这下好了,他算是彻底破产了。

席德又忍不住紧了紧拳头。

他刚刚真是昏了头,竟然也跟着,一不小心便说了实话。

那是云魏也可以作证的实话。

倘若没有西尔弗,他就已经只剩一具空壳了。

但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这要到了那步田地,西尔弗是看不见的。

于是他重新板起脸来,一把抓过了西尔弗的领带,“先不说这个了。我只问你,而且,我这辈子也只问你最后一次——”

“我们的婚,你还离不离了?”

眼见爱人似乎有意放他一马,伯利恒大公立刻骑驴顺坡而下,“当然,不,不离了。”

虽然感觉折腾了半天,一切似乎又只是回到了原点,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是了。

即便表面上平静了下来,西尔弗整个人依然还是无比混乱。

他默默看着席德凑到他颔下的小手,心想,他是不是当真太差劲了。

“既然如此,那我该说我的事情了。”可是没等他细想,席德已经继续发话了。

西尔弗赶紧收拾起面上多余的表情,紧张地盯着对方。

“既然我把命都给你了,那么,你也要拿出可以交换的东西来。”席德把玩着对方胸前的领带,脸上却挂起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西尔弗当即端正了颜色,他甚至主动把脖子又朝着对方的指尖凑了凑,“你想要什么?”

他确实有些疑惑。

因为他早就说了,只要他有的,席德都可以随便取用。

席德看着自己丈夫傻乎乎的样子,只觉有些不忍直视。但他终究还是凑到了对方耳畔,提出了自己要求的条件——

“我要,你身体的所有权。对了,还有……”

“你余生所有的时间。”

后者是他即兴想到的要求。

主要是前者。

云魏提到了关于奥克斯的研究。

而用魔法药剂来治疗西尔弗的时之枝,他越想越觉得值得一试。

光是现在,他脑子里就已经想出了不下十余种可行的思路,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去万法之塔拜会奥克斯一事,也将提上日程。

不过,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他不准备先让尤利乌斯知道了。

毕竟期望越大,往往失望也会越大。

倒还不如一开始就抱着最坏的打算,把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活出一朵花儿来。

这位炼金大师一旦沉迷实验的时候犯起天然呆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话落在毫不知情的伴侣耳朵里,是多么的充满歧义。

西尔弗闻言,当即涨红了脸。

他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小声嘟哝道:“席德,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我,我早就是你的了啊。”

哪怕炼金大师再迟钝,看到爱人此刻别扭的表现,也能瞬间反应过来。

席德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的松开了对方的领带。

但很糟糕的事情就是,他已经太久没有和西尔弗亲热,此刻两人折腾了半天,让他也有点心猿意马了起来。

一番几乎生别离的波折过后,他难免患得患失,又念小别更胜新婚。

于是,以“魔鬼”自居的炼金大师,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凑近了自己的合法配偶,“尤利乌斯,你老实回答,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睡觉?”

他唯一的顾忌,就是对方虚弱的身体。

哪怕塞了一大摞治愈法术下去,席德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直以来,炼金大师都把生活和实验分得很开。

以至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西尔弗·尤利乌斯,忽然有了极其诡异的心理体验。

总感觉,席德好像被他自己招惹得,变得有些古怪了。

话虽如此,但这位在这方面从来没有认过输的小伙子,到底还是燃起了斗志。

“当然想。”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挣扎着便站起身来,“要我抱你回卧室么?不过,我想先洗个澡。”

“也是,我们一起。顺便让我利用精神力,给你做一个彻底的检查。”自动忽略了对方的请求,席德想了想,就这么愉快地决定道。

西尔弗:“……”

他的感觉果然没错。

席德,变得好可怕……

但是不论如何,这一天里所有的不开心,就这么被永远地留在了过去的回忆里。

至于唯一的恶果——

如果向来守时的席德家的晚宴,在四位要人纷纷缺席的情况下,不得不往后推迟三小时也算的话。

那就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