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全大眯起眼，他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警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李二虎的同伙。
哦，原来如此。
呵，原来，如此。
其实何胜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危险，除了李二虎这样的人能替她完成之外，其余人是做不到的。
因为李二虎年轻力壮，出身底层，没有脑子，四肢发达，但却和宋全大这样的上流社会里的人产生了交集。
有个道理叫做，穿草鞋的不怕穿皮鞋的，一旦鱼死网破，吃亏的只能是宋全大这种人。
何胜赌宋全大会为李二虎打开房门，只要打开了，一切都好办。
果然不出所料，宋全大急于从李二虎那里得到他想要的，那扇门，也就轻而易举地被他自己推开了。
监控事先做过了手脚，何胜将能交代的、能叮嘱的，都统统告诉了李二虎，只要造成出警，李二虎就算完成了任务。
红烧肉盖饭的代价其实并不算大，至少在李二虎眼中，他觉得结果很值得。
无非是鼻青脸肿一些，但宋全大因涉嫌与他人殴斗而被拘留48小时，李二虎则因满身的大大小小的伤而被释放。
当然，这全要归功于他出色的演技。
整个做笔录的过程中，他哭泣，且哭的恰到好处，不会夸张，也不会软弱，只是不停地倾诉着他的委屈，充分地发挥了底层人与生俱来的不幸。
在完成了任务后，何胜私下里表扬了他，李二虎很开心，他甚至不觉得脸上的伤口会痛了，因为何胜对他笑的那个瞬间，充满了肯定。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刹那。
他想，他似乎可以跟在何胜的身边，如果顺利的话，他哥哥就不会白死。
9.
矿难的发生，不仅仅会造成人员伤亡，还要涉及到后续许多层面的问题。
譬如家属会要求赔偿金，相关部门会调查安全问题，以及部门监管不到位的失职，一连串会揪出很多人，尤其是死者家属们坚持不懈的“上访”。
横幅一拉，遗照一举，追究与解决特定事故原因已是燃眉之急。
而出事的矿井，在四年前，也曾经发生过伤亡事件。
但由于当年的死者家属太老了，又没有孩子，根本没有能力追究。
可诡异的是，竟然会有年过七旬的矿工私自下矿采金，此事本就足以免职大批涉及安全部门的管理阶级。
有趣的是，同一个矿井造成两次矿难的原因却是相同的。
何胜找到了四年前的死者家属，老太太如今已经75岁，但回忆起当天的事，她却非常清晰。
事发当天是周日，因为自家老头和另一位工人是经验颇深的老矿工了，有个戴眼镜的领导前天晚上找到了他们，要求这两人天还没亮就得下井。
“好像是要替他们找什么东西，但是我家老头子下井里没多久，就出现了停电故障，那个矿井受到影响停了电，电梯都没办法动了，我家老头子心脏本就不太好，经不起吓，另一个岁数也大，当时快70了，再加上矿里头时不时会跌落些碎石，老头子在下面憋得喘不上气，就那样了。”
小宋把老太太说的内容都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转头看向何胜，她双手环胸，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老太太也是问一句答一嘴的，这会儿低着头继续扒苞米，嘴里时不时地念叨几句：“活着的还得活啊，剩下我老太太自己一个，吃不动多少，喝不了多少，有几个钱就够花啦。”
这句话仿佛点醒了何胜，她紧皱着眉心，追问老太太：“你们当初收了多少钱？”
老太太一怔，立即举着手里的苞米发誓道：“天地良心啊！咱们不要那些钱！孩子都没有，要那些东西烫手啊，给谁花？带进棺材里啊？”
小宋也讪讪地同何胜说了句：“何队，这老人家也不像是贪钱的，住在村子里，连房子都是自建土房……”
何胜却非常坚定地问道：“如果不是钱，为什么会答应对方去下矿井？”
“哎呦，就是帮个忙，谁能想到会把命搭进去，早知道的话，给多少钱也不下去——”
话到此处，老太太的确是说漏了嘴。
人本来就老了，架不住拐弯抹角地引导，这下子说破，老太太很是局促地支支吾吾。
何胜到底是有经验的，对于这种胆小怕事的老人，她只需要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您放心，过去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再追究，你们收了多少钱我们也不在意，更不会要求你们吐出来的。”
老太太便露出了安心不少的表情，但还是不太确信地反问了句：“真、真的？”
“只要你告诉我，当年把任务交到你们手上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何胜说。
老太太想了想，像是在衡量利弊。
对于他们这个阶级的人来说，只要不往回吐钱，出卖当事人也不是违背底线与原则的事情，他们很乐意。
于是，老太太回忆道：“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长得可帅了，和电视剧里的人似的，又高又瘦的，头发特别浓密，一点都不像是快四十岁的人。”
在村人的眼里，四十岁已经是土埋半截了。
“他的名字是什么？”
“这个吧……想不起来啊，都四年前的事了，再说我当时也没问他名字，就听着他带着的那几个手下叫他赵主任、赵主任的。应该是姓赵。”
何胜掏出手机，翻找出一张照片，举到老太太的面前，“您看，是不是这个人？”
老太太眯着花眼凑近看了看，非常肯定地点头道：“就是他，错不了！”
“您确定吗？”
“这么带劲的男人谁能忘啊？忘得了叫啥，忘不了模样！”
何胜收起手机，心里暗道：果然把宋全大拘留起来会方便调查，他的手机没收，无法指挥手下的人监视任何人，她才能这么顺利地调查到如此重要的线索。
待小宋跟着何胜离开后，他屁颠屁颠地问：“何队，你认识老太太嘴里说的那个人吗？连照片都有。”
“岂止认识，我还负责过他家不少案子呢。”何胜说，“赵岭，想当初，他也是县里头的一个不能小觑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