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城,昔日的德川将军府。
这座被强行冠以“皇居”之名的府邸,如今只剩下一具空洞的骨架,和一个徒有其表的名字。
宽大的殿室内,空空荡荡,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阵阵穿堂风从破损的窗户纸里灌进来,吹得朝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那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被,根本抵御不了深秋的寒意。
更要命的是,他的肚子,又在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晚膳又是一碗清水煮黑豆,里面还飘着几根蔫了吧唧的咸菜。
朝仁跪坐在冰冷的榻榻米上,小心翼翼地夹起一颗,放进嘴里。
他甚至不舍得直接咀嚼,只是将那颗豆子含在嘴里,用舌尖一遍遍地品咂着那丁点可怜的咸味,试图从这微不足道的刺激中,榨取出粮食的幻觉。
自从大明皇帝陛下开恩,帮他组建了“倭民解”,又允许他用治下的女人去换取钱粮后,他的日子的确好过了那么几天。
但也仅有那么几天。
随着倭民解的军队规模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军费开支也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大明皇帝陛下是“仁义”的。
陛下帮他垫付了建军的启动资金。
可这笔账,终究是要记在他这位“倭国之主”的头上。
一来二去,他非但没能攒下半个铜板,反而欠了大明一屁股的债。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窘迫状态。
不,是比德川幕府时期还要惨。
至少那时候,幕府偶尔还会给点“献金”,而现在,他的一切都仰赖于大明皇帝的“恩赐”。
“唉……”
朝仁幽幽叹了口气,将碗里最后几颗黑豆囫囵吞下,又灌了一大口冷水,才总算是有了一点饱腹的错觉。
他又想起了萨摩藩那位名叫岛津彩香的藩主。
若是能娶了她做皇后,日子是不是就能好过一点?
至少,萨摩藩的财政,应该能让他顿顿吃上白米饭吧?
不过,他好像听说这岛津彩香好像早就前往南京了?
就在他还在浮想联翩之际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最信任的近侍福田猛地冲了进来,脸上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喜色,连最基本的宫廷礼仪都抛到了脑后。
“陛下!陛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朝仁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随即板起脸孔,没好气地呵斥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试图用这点可怜的威严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是哪家大名又念起朕的好,送献金来了?”
“不是献金!比献金好一万倍!”
福田激动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大明!是大明皇帝陛下下旨了!”
“大明王师、倭民解、国民军,即日起,对所有幕府叛逆,发起总攻!”
“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整个倭国,就将彻底平定!”
“轰!”
朝仁的脑子里,如同炸开了一个响雷。
总攻?
平定倭国?
他呆呆地看着福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么说,那些盘踞在各地,所有不听他号令的大名,都将被彻底铲除!
他,东山天皇朝仁,很快就将不再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傀儡!
他将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
朝仁突然爆发出癫狂大笑,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泪水便顺着他枯瘦的脸颊滚滚而下。
他终于要翻身了!
他终于可以顿顿吃饱饭了!
他可以想吃多少白米饭,就吃多少白米饭!
他可以想娶多少女人,就娶多少女人!
萨摩藩的岛津彩香?
不娶也罢!等朕君临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从他干瘪的胸膛中升起。
他猛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一把扯掉身上那床破旧的薄被,尽管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他却毫不在意。
他张开双臂,对着空旷的大殿,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宣告:
“传朕旨意!犒赏三军!”
“告诉那些为朕奋战的勇士们!等凯旋之日,朕要与他们同饮!”
“属于朕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福田被自家主子这突如其来的王霸之气震慑住了,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陛下……咱们……咱们内帑里,已经一个子儿都没了……”
朝仁的动作僵住了。
脸上的狂喜也瞬间凝固。
大殿内的气氛,尴尬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咳咳……”
朝仁干咳两声,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面不改色地拉过那床破被子,将自己重新裹好。
“那……那就算了。”
他一脸庄严地补充道。
“精神上支持,也是支持嘛。”
……
晨曦的微光刚刚撕开夜幕,冰冷的雾气笼罩着大地。
金大勇哆哆嗦嗦地趴在一条土沟里,死死攥着手里的米尼步枪。
枪身冰冷,和他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一样。
他才十七岁,在朝鲜老家的时候,连鸡都没杀过。
可现在,他却要上战场去杀人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是火药、泥土和恐惧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不远处,一面绣着青色四爪蟒“明”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他们朝鲜军团的军旗。
“都给老子准备好!”
闵镇远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来回踱步。
他的声音沙哑而亢奋,手里那柄指挥刀在晨光下闪着嗜血的寒芒。
“冲锋的号声一响,谁他娘的敢慢半步,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为了大明皇帝陛下!为了闵家的荣耀!”
金大勇听着那最后的低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哔——哔——哔——!”
尖锐的哨子声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冲啊!”
“杀!”
身边的人潮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发疯似的向前涌去。
金大勇被人群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跑去。
他甚至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前面一个同乡摇晃的后背。
前方百米开外,是一道由木栅和土包仓促建成的防线。
防线后,无数手持太刀和长枪的倭国武士,正严阵以待。
“砰!砰砰!”
朝鲜军团的阵中响起了零星的枪声,那是新兵们因为紧张而胡乱射出的子弹。
子弹打在木栅上,溅起几点木屑,屁用没有。
“稳住!举枪!”
一名军官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组织齐射。
可没等他们完成装填,闵镇远的咆哮声就从后方传来。
“不准停!给老子冲!直接冲上去用刺刀给他们开膛破肚!”
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
五十米!
三十米!
金大勇甚至能看清对面那些倭寇脸上狰狞的表情。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一个同乡突然发出一声怪叫,转身就想往回跑。
“噗嗤!”
一道寒光闪过。
金大勇眼角的余光瞥见,闵镇远不知何时已经催马赶到,手起刀落下,那个逃兵的脑袋冲天而起。
无头的腔子,喷出滚烫的鲜血。
温热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金大勇一身,让他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后退者,死!”
闵镇远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在每个朝鲜士兵的耳边。
恐惧战胜了恐惧。
比起被前面的倭寇砍死,他们更怕被自己人从背后一刀枭首。
“啊啊啊!”
金大勇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嘶吼,他闭上眼睛,把心一横,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头撞进了敌人的防线。
“噗!”
他感觉自己的刺刀捅进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里。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倒在地。
混乱中,无数双脚从他身上踩过。
刀剑碰撞的锐响、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不知过了多久,踩在他身上的脚变少了。
金大勇挣扎着爬起来,他活下来了。
第一道防线被他们用尸体填平,踩了过去。
可这只是开始。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在更远处,还有第二道、第三道防线。
而在他身后,闵镇远和他麾下的督战队,已经架起了一挺黑洞洞的加特林机枪。
那狰狞的多管枪口,正对着他们这些幸存者的后背。
金大勇打了个寒颤。
前面是刀,后面也是刀。
他们只是被驱赶着冲向屠宰场的牲口。
无路可逃。
……
一言难尽的成绩,得筹备新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