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外面这些行李么?”
“出了这等意外,我才发觉,光是一支部队强是不行的,到底也会出意外。”
“我必须更深入的了解部队的实际情况,确保不会再出此类事件才行。”
贺远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所以从今日起,我就住到司令部来了。”
“我需要随时了解前线战况,监督各部作战执行情况,确保委员长的战略意图,能够不折不扣的贯彻下去。”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方文彬等人却是心中一紧,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家伙,这次是要赖在这不走了?!
“贺专员深明大义,我等佩服!”
方文彬心里骂着娘,脸上却只能堆出笑容。
“只是司令部这边条件简陋,怕是会委屈了专员您……”
“无妨。”贺远挥了挥手。
“国难当头,何谈委屈?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众人,带着詹森等人便又转身离去。
……
贺远在司令部住下的当晚,罗卓英便亲自来到了他那间简陋的临时住所。
“贺专员,实在是委屈你了。”
罗卓英看着除了一张行军床和一张书桌外,别无他物的陈设,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罗总司令言重了。”贺远起身相迎。
“能与总司令并肩作战,乃是贺某的荣幸。”
“哪里,真要说荣幸……”
客套几句后,罗卓英主动发出了邀请。
“专员初来乍到,罗某也未尽地主之谊。”
“今晚若无要事,不妨到寒舍一叙?吃个便饭,也让我略表心意。”
贺远心中一动。
这几日,自己借着整顿军务的名义,已经将第十九集团军所有校级以上的军官都暗中“看”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看来,那条真正的大鱼,并不在军界的明面上。
罗卓英的家宴,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既是总司令相邀,贺某岂敢不从。”贺远欣然应下。
罗卓英的住处,并非什么深宅大院,只是一座从本地富绅手中临时征用的两进院子,陈设古朴,倒也清净。
饭菜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口味。
席间,两人绝口不提军中那些贪腐烂事,只是就着当前的战局,随意闲聊。
“贺专员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啊。”罗卓英为贺远斟了杯酒。
“总司令谬赞,贺某不过是为党国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者,端着一个茶盘,缓步走了进来。
“总司令,夜深了,喝杯参茶暖暖身子吧。”
老者的声音温和恭敬,将两杯热气腾腾的参茶,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
“福伯,有劳了。”
罗卓英对着老者温和一笑,那神情,竟不像是对待下人,反倒像是对待一位亲近的长辈。
随即,他转头对贺远介绍道:“贺专员,这位是福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老家人了。”
“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在这,家里的事,都多亏他照应着。”
“若是以后有突发情况找不到我,找他也能起作用。有些不听话的军官,你应该清楚。”
“贺专员好。”
那名叫福伯的老者,也对着贺远微微躬身,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
只不过在贺远的视野中,一行冰冷的文字,清晰浮现出来。
罗府管家 福伯 真名铃木福 生命值:95\/96
日本陆军特高课 菊水情报小组组长 代号菊
找到了!
贺远的心脏猛的一缩,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甚至对着铃木福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端起了茶杯。
“福伯有心了。”
菊水小组的组长,竟然就是罗卓英身边最信任,最不起眼的老管家!
难怪……
难怪他能将整个第十九集团军的动向了如指掌!
难怪詹森的行动会被发现,会被提前泄露!
罗卓英对他信任到了何种程度?
恐怕连最机密的战前会议文件,都不会避讳他吧!
贺远端起那杯参茶,入手温热。
他的心,却已是一片冰冷。
“福伯这茶,泡得真好。”
贺远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由衷的赞许之色。
“火候,时机,都恰到好处,入口醇厚,回味甘甜。”
他放下茶杯,嘴角又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就是不知道,这茶里,有没有别的味道?”
话音落下,正在为罗卓英添置炭火的那只苍老枯槁的手,几不可察的微微一顿。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谦卑恭顺的模样,仿佛没听懂贺远话里的弦外之音。
“贺专员说笑了。老奴就是个粗人,只会伺候人,哪里懂得什么别的味道。”
他躬着身子,慢条斯理的将炭火盆往罗卓英脚边挪了挪。
“专员若是喜欢,老奴明日再给您泡。”
“好啊。”贺远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不再多言。
“那就有劳福伯了。”
而一旁的罗卓英并未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机锋,只当是贺远一句寻常的夸赞。
两人又聊了片刻,贺远便起身告辞。
罗卓英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并嘱咐福伯代为送客。
走在铺着青石板的庭院里,夜风微凉。
贺远在前,铃木福提着灯笼在后,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快要走出大门时,贺远才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铃木福也立刻停下,恭敬的垂手而立。
“福伯啊。”贺远看着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跟在罗总司令身边这么多年,辛苦了吧?”
“不敢谈辛苦,为老爷分忧,是老奴的本分。”铃木福低着头回答。
“是啊,本分。”贺远点了点头,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只是有时候,人站的位置久了,就容易忘了自己的本分到底是什么。”
话到此处,贺远上前一步,凑到铃木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总感觉福伯你好像我的一个熟人啊。你……该不会是姓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