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城市郊区外一座废弃的工厂,因为一些事故,工厂倒闭了,只剩下无人使用的房屋耸立在荒凉的树林边上,工厂的房间很黑也很冷,潮湿的空气有股发霉的味道,顾青隐约可以听到屋子外面似乎传来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应该是某些啮齿动物在刨洞的声音。
顾青已经在这间小黑屋里呆了很久很久了,具体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他一直没有出去过,每天都会被人用绳子和铁链绑着,身上只有一套过于宽大的套服,连内裤都没得穿。
顾青也曾思考过很多办法想要逃出去,但结果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第一,顾青他身上有一根铁链,一头锁在他身上,一头接在墙壁上,铁链一直很结实地锁着他,铁链的钥匙则被绑架他的那个人一刻不停地带在身上。就算顾青他真的有办法将这结实的铁链打开,屋子里还有一道锁着的铁门在等待他。
第二,顾青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得到与外界通讯的机会,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任何信号,什么也没有;这一带附近也根本没有见到任何人影,顾青根本没有向别人求救的机会。
第三,这间黑屋子的角落里架着一台dv,镜头一直对准了顾青进行长时间的拍摄,无论顾青他做了什么,都会被绑架他的那家伙看到,顾青根本连轻举妄动的举动都做不到。
在这样种种的条件下,逃亡就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但顾青并不想放弃,他不想一直呆在换这个狭窄黑暗潮湿的小黑屋里,一直见不到外面的太阳,每天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或许这种疯狂的感觉严重影响到了顾青的精神,他变得非常焦躁不安,同时也变得十分沉默不语,经常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就那么呆呆的杵着,能杵好几个小时都不出声也不动弹的。
他这种消极的精神状态很快就被绑架他的绑架犯感觉到,所以今天给他送来的食物,都是特意挑选了顾青喜欢吃的东西,顺便还给他买了一副复杂的大拼图,大概是想给顾青打发时间。
顾青并不认识这位绑架犯,他也明确告诉过对方自己家里没有钱,没钱没势什么也没有,就是普通平民出生的背景,父母累死累活才能拿到糊口的工资,省下来的存款都给顾青交大学学费了,顾青虽然考上大学,成绩却也不是特别出色,他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被绑架的价值。
但他就是被绑架了,被锁在这个小屋子里,那个绑架犯除了最开始折磨过他,之后就好吃好喝的把顾青供着,也不提赎金不说条件,就只是把顾青锁在这里。
顾青知道那个绑架犯脑子似乎有点问题,好像是个精神病,正常的时候倒是挺温柔的,发病的时候……罢了,顾青不太想回忆,回忆那些可怕的事情只会令他每天每夜都在做噩梦。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绑架犯似乎并没有再发病了,他看起来很正常,还会跟顾青聊天,尽管顾青因为有些害怕他,所以基本上不会跟那个绑架犯说话。
绑架犯白天的时候不知道去哪儿,晚上却会回到这间小屋子里,打个地铺抱上被褥和顾青睡在一块,顾青想过乘着他睡觉的时候偷走他身上的钥匙逃走,而且这个想法已经被顾青实施过了。
但那天晚上顾青明明确认过对方已经睡着了,刚刚伸手摸到那人的口袋时,就被那绑架犯一把拽住了手臂,反手顾青就被人钳制并按在了地上,顾青觉得这家伙的反应能力未免太过灵敏了,快得有点恐怖,而且睡觉时也不曾放松过警惕,就像是电影里那些受过军事训练的特工一样。
不过虽然顾青做出了偷钥匙这样的事情,那人似乎也没有要把顾青怎么样的想法。
随后,大概是为了防止顾青再做出不和谐的举动,绑架犯拿出钥匙当着顾青的面对他晃了晃,紧接着将钥匙扔到了房间角落的桌子上,然后那绑架犯抱着顾青,把他塞进自己怀里压着,不让他乱动,两个人便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俩大男人睡一块似乎也没啥,但顾青那一晚上浑身都是僵硬的,被另外一个男人用气息包围着,他觉得心烦意乱,但可怕的是,那一晚上他睡得出奇的好,甚至没有做噩梦。
然后,他就天天都被男人抱着睡觉。
说真的,顾青都害怕自己会不会患上那个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反过来对施暴者产生这种情结,简直就是最可怕又最可笑的事情了。
顾青会产生这种恐惧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已经很多天没见过别人了,每天每夜对着的人就只有那个长得还有点帅,愿意对他温柔的绑架犯……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性,一直被孤独的锁在屋子里,又几乎没有可以倾诉和对话的角色。
从人类心理学角度来看,顾青是真的有可能患上这种综合征的,这种情况体现为每当他一个人呆在这间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时,他就迫不及待期待着那个该死的绑架犯快点回来,哪怕不跟他说话也好,顾青已经受够了一个人在这漆黑的屋子里等待着的感觉了。
好在,今天这男人回来得很快,顾青听到屋子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这竟然令他的心情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但不过半响,顾青就把自己这种可耻的心境压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有朝着那个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展的倾向,他觉得自己还是尽快想办法逃出去比较好。
然后,黑屋子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那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顾青忍不住有点提心吊胆,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那个罪犯,但屋子里太黑了,也没点灯,实在看不清对方此刻的表情。
那男人很快朝着顾青走了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线,顾青可以看见对方脸庞的轮廓。
这个犯罪者是个看起来大约有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少了年轻人的稚嫩,多了历经沧桑的成熟,他的体型很好,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锻炼身体的男人,说话的语气也非常正经有礼貌,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他,顾青说不定会为对方的魅力所折服。
不过现实总是不如想象中美好。
那男人靠近了顾青,然后缓慢蹲下身来,动作极为缓慢,一边蹲下身一边轻声对顾青说道,“好久不见。”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青总感觉……今天这家伙身上有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种令人感到惊悚的气势,和往常较为温柔的他不太一样,尤其是当顾青抬起头,看见对方尖锐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时,顾青就意识到,这个绑架犯他……不会是发病了吧?
这个绑架犯就是个神经病。
顾青一早就有这种感觉,或者准确来说,顾青觉得这男人应该是传闻中的人格分裂,他正常的时候就是一个正常人,发病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人。
当他发病的时,他会变得十分神经质,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施虐心理,顾青身上的伤疤都是因此而来的。
顾青能够敏锐的体会到这个神经病的精神变化,大概是因为在这种环境的逼迫下,迫于这种压力,顾青开始变得能够感知到危险,尤其是眼前这位绑架犯的一举一动,顾青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这家伙的身上了。
所以,一旦这家伙产生了这种变化,顾青就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他顿时恐惧了起来,恐惧令他神经紧绷,他僵硬地缩成了一团,窝在角落里。对顾青而言,发病时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可怕的恶魔,顾青只记得对方用尽手段折磨自己的样子,只要一想起来,顾青就会害怕地瑟瑟发抖。
“看来你还记得我啊。”
那男人见顾青这幅样子,继续说话,同时对顾青微笑道,“不用那么害怕,我不会再折磨你的。”
顾青不说话,他低头不再和那男人四目相对,他或许觉得沉默不语能够保护自己,只要他不发出任何声音,不理会这家伙的任何发言,或许对方就会觉得无趣,就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不过顾青忘了,他的沉默不语也可能激怒对方。
所以那个恶魔就愤怒了起来,他伸手一把掐住了顾青的脖子,拎着他强行让他站起身来,这一动作不仅吓了顾青一跳,还让他一阵窒息,脸涨得通红,然后那男人就笑了起来,说道,“不要不说话嘛,你这样做的话,我会忍不住想对你做一些可怕事情的。”
顾青本能的用手想掰开男人掐住他脖子的手指,但这是徒劳的,顾青大学时有所锻炼,经常打打篮球什么的,他本以为自己还算强壮,但和这个绑架犯比起来,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这是顾青第一次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不过好在,那男人并没有活活把顾青掐死,他松开了手,被掐得脖子都青紫的顾青一下子瘫软地跪在地上,挂在他身上的铁链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最近都快无聊死了。”男人随意的耸肩摊手,一副要和顾青闲聊的口吻,说道,“在游戏里杀人果然不如现实当中带感,看不到别人恐惧地向我求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男人却忽然变化了语气,像是兴奋了起来,“不过今天倒是有意思,今天我碰到了一个同类,这真是太有趣了,我还以为密室里的那群家伙都死光了呢!”
“不过今天遇到的这个同类还是太软弱了一些,竟然对我说一些‘你不过是被抛弃在后头的无能之辈’这样的大道理。”
男人说到这里时,再次蹲在了顾青的面前;其实顾青觉得这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愤怒的,他的愤怒之前显而易见,他蹲在顾青的面前,问顾青,“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那种无能之辈吗?”
顾青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沉重地喘息着,抬起头看着那可恶的男人,他强忍住内心那些蔓延出来的恐惧,勉强自己勾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这种时候激怒这男人并不是正确的选择,顾青知道自己应该更顺从一些,太刚强容易被折断,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但顾青依然没忍下这口气,他嘲讽那男人,他说,“你确实是无能之辈。”
然后下一秒,顾青就被人一拳头砸到了肚子上,钻心剜骨的痛一下子蔓延到全身,痛得顾青瘫在地上直哆嗦。
“看来你都没学会教训呢。”男人压低了声音,仿佛很温柔,他用那种语气说话,就像是顾青往日见到的那个没发病时的男人,没有发病时,他说话就是这样,声音很低沉,但是温柔极了。
顾青趴在地上,觉得自己有点恍惚。
“我答应了另外一个自己,不能对你下杀手,不能折磨你,但你最好不要因为这样就有恃无恐,因为我有的是办法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男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伸手抚摸了一下顾青的头发,就是用那种抚摸小动物的姿势。
“想让一个人痛苦的方式太多了。”男人的手从他的头发上抚摸到了顾青的胸口,他勒住顾青的衣服领子一扯,就把顾青的衣襟扯开了大半,露出干净的胸膛……
这个动作把顾青吓得一阵浑身发抖,竭尽全力想往后退,但却被人拽住压在了地上。
男人压在顾青身上,钳制住顾青的双手,他靠近顾青的脸,靠得很近,顾青甚至可以看见他狰狞的微笑和尖锐的眼眸,他听见那男人说道,“尤其是让一个男人痛苦的方式……噢,虽然我以前没有试过,不过在你身上尝试一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顾青没有说话,他或许在这一刻已经预想到了什么,这种预想令他恐惧,甚至是有点绝望,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除了接受,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所以他只是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男人的眼眸。
——
嗜罪者有点头痛。
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头疼成习惯了,每次只要那个恶魔占据他身体然后他醒来的时候,他的脑袋都像是炸裂开来一样疼,而且这次疼得格外严重,当他醒来并且下意识想爬起身时,嗜罪者意识到自己身体底下是一片温热柔软的……
嗜罪者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身子底下浑身赤/裸、正处于昏迷状态的顾青。
他在那一刻心里疯狂地骂了十多个卧槽,然后迅速地想爬起身来,尽量忽略自己下面那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懊恼又痛苦地拼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该死该死该死真他妈该死!
嗜罪者爬起来捡起衣服穿上,到处翻找找出毛毯把顾青裹了起来,顾青身体很热,嗜罪者碰了碰他的额头,明显发烧了,身上还青青紫紫的,碰一下会痉挛地抽搐着。
不能送他去医院,但不能再留在这个昏暗潮湿的屋子里了。
嗜罪者想了一下,收拾收拾东西,把顾青裹起来,直接抱着他去了废弃屋子外面自己停着的一辆轿车,把他塞进了车后座,然后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带着顾青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小出租屋里。
等嗜罪者把昏睡着的顾青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时,他盯着顾青发怔,那一瞬间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了……
其实嗜罪者本身的处境也确实没好到哪里去,他现在是个在逃的杀人犯,多了一项弓虽女干的罪名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
嗜罪者盯着床上的顾青,看了好久,然后痛苦不堪的捂住了脸。
“有什么好在意的?所以我才说杀了比较省事啊。”屋子里窗户的玻璃上,倒影的恶魔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在嗜罪者的耳边嘲笑他,“还是说你其实挺享受的?”
嗜罪者几乎要忍无可忍了,“闭上你的狗嘴,信不信我宰了你!”
恶魔讥笑,“你当然可以宰了我!你今天在游戏里,就差点利用那个叫做‘亦无’的家伙杀了我!噢,那家伙真是可怕,临死前居然拉着我同归于尽,我几乎就要死了。”
嗜罪者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那恶魔,也开始嘲笑他,“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逃跑,在临死之前转换了身体控制权,让我替你赴死……这就是你的原则吗!?”
恶魔一脸悠闲,“那当然,我可不想真的去死,该逃走的时候就得逃走,生存不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吗?难道你还看不透?”
嗜罪者咬紧牙关,“我真不想承认像你这样的家伙就是另外一个我自己,你难道都不觉得耻辱吗!?”
“耻辱?”恶魔忽然换了一副口吻,面上的悠闲一扫而光,“耻辱算什么?等你面对生存迫力,竭尽全力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不管是尊严或者耻辱,不管面对什么,只要能够活下去,那就都不再是问题!”
嗜罪者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轻声说道,“……真是有意思,我们明明算是同一个人,可我宁愿现在就去死,也不愿意以你这样的面目活下去。”
说到这里时,狭窄的小出租屋安静了许多,然后很长一段时间,嗜罪者和那恶魔都没有再继续说话,狭窄的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无声;窗户玻璃里面,恶魔的影子消失了,嗜罪者知道他回去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正在有恃无恐的沉睡着,而嗜罪者则一直坐在椅子上思考,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有必要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了。
因为不管怎么样,嗜罪者都不能让这场事端再继续发展,在他给更多人造成伤害之前,他必须让这一切彻底终结!
这一回,嗜罪者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知道自己拥有了伙伴。
而且……嗜罪者思考着,抬起头再次看了看床上的顾青,这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嗜罪者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任何人遭受这种无妄之灾都一定会把他恨到骨子里去吧……而嗜罪者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对方。
这么想着的时候,嗜罪者发现躺在床上昏迷的顾青迷迷糊糊醒过来,嗜罪者走了过去;柔软的床和柔软的被子让刚刚苏醒的顾青有点精神恍惚,他慢慢坐起身来,发现嗜罪者就坐在床边上,正抬起头看着他。
这顿时令顾青恐惧起来,把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这边嗜罪者却伸手过去,想摸摸对方的头发,但顾青往里面缩了缩,避开了嗜罪者的手,这让他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别害怕。”嗜罪者尽量温柔,他低下头,离顾青远了一些,试图降低顾青的警惕心,他说,“对不起、对不起,顾青……但我可以保证,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顾青没有说话,依然缩成一小团,他看起来很脆弱,眼神是恍惚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却是红肿的,还有破皮;嗜罪者甚至看见他裸/露的一小段脖颈,上面也是红红紫紫的,嗜罪者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别开了视线。
嗜罪者想说更多的对不起,但顾青的沉默,却令这一刻嗜罪者犹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嗜罪者并不想伤害这孩子,他还很年轻,拥有无比光明的命运,他和嗜罪者截然不同,如果他从未遇到过嗜罪者,或许他还在上大学,或许他今后会得到很好的工作,和一个很好的女性结婚生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青紫地躺在嗜罪者的床上。
嗜罪者从未如此清晰明了的感受到,自己在这一刻,切实毁掉了一个年轻人今后所有的人生,顾青此人,恐怕再也无法从这样的深渊里爬出来,他将无休止的接受这一切可怕的事实,并永恒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嗜罪者他自己。
所以,不管嗜罪者说多少遍对不起,恐怕也无法再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