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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辉惦记女儿,中午特意冒雨赶回来吃午饭,晴翠顺便就把该办的事都给他说了:“你看看这图样,要是没意见,下午我就叫魏尚工照这个办了。”

“挺好的,往后这类事你自己决定就好,”凌清辉捧着汤碗痛喝了几口,“解渴。”

晴翠白他一眼:“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的,又涉及慈恩殿,我俩哪敢不叫你知道?”

凌清辉笑道:“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晴翠轻哼一声,吃了两口菜又说:“今天王碧玉带皇次子来玩,跟我说孩子有点皮,想早些请师傅教他读书。我看孩子虽然活泼,行为却是不错的,和皇长子一起入学启蒙倒也有个伴。”

“知道了,我尽快给他安排。”

晴翠很满意,又说起海诗政:“你说她将来怎么办?”

凌清辉端着碗想了想:“我活着时候好说,她想玩就玩,想去门下省转一转也无妨,反正女官越来越多,徐云西早晚忙不过来。对了,我准备开个女科。”

“女科?”

“朝堂上儒生推科举,勋贵推女官,我想着倒不如更进一步,科举一样能选拔女官,”凌清辉声音很低,“颜氏姐妹有意重入朝堂,我觉得借此机会,还能再推一部分你的人。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将来有个什么四皇子,都得是你握着朝政才好。反正前面几个朝代多得是太后称制,也不稀奇。”

晴翠说:“亲父子都能为了权力残杀,我和养子难道就能特别母慈子孝?”

“那更不能从未浸染过权力,你还政于君比自始至终孤老深宫强。趁理政时候留几个人情,将来也更能保得住你和明璋。”

晴翠长叹一声:“就听你的。”

午饭后明璋闹着要凌清辉抱,皇帝只好一边抱孩子一边回宣政殿继续议政。左不过是些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的事,大家都是做惯了,并无多话,只是工部户部为了银子多少、用在何处又吵了起来。

晴翠又怕孩子太幼小不宜见生人,又怕凌清辉忙不过来,办完了后宫事务就过来前,正听到户部侍郎许亮抱怨:“哪里有那么多钱盖房子?你上下嘴一碰,陛下跟前你是忠臣,百姓面前你是好官,钱从何来?我难道贪污去?”

晴翠搭话说:“盖什么房子?”

众人忙起身行礼请安,晴翠一一免了,看蔡国公也在,不免一愣,随即又当无事发生。

一番请安,众人各归各座,独许亮未坐,回禀先前的话:“回德妃娘娘,其实说来这事工部也是好意。眼瞧着天越来越冷,暴雨冲垮了房子,总不能叫百姓流离失所,活活冻死在雨雪里。只是这两年又是用兵又是抚恤,北地三郡的赈济也是一笔大数目。国库实在是捉襟见肘了。”

晴翠点头道:“承明考虑得也有道理。现今城中因积水受灾七八百家,城外北关县受灾四五百户,下游南关县受灾更甚,昨日我听说死亡已达千余人,朝廷不管是不行的。盖房子还在其次,这挖沟排水修堤,少不得也要工部紧赶着拿个章程出来了。”

工部侍郎龚善忙起身应道:“娘娘莫要太过焦心,水部与河道署已去勘察绘图了,待他们回来,臣即刻引他们入宫面圣。”

晴翠赞许道:“友仁虑事周全。我想着南北两县受灾成片,不如遵循就近就亲原则,四家合住一小院,六家合住一大院,有亲友的去投亲靠友,无家可归的便住这院子。只是不知这样能不能省些钱?”

龚善想了想:“能省。一个小院四间房舍,精作能在三万钱,粗工一万三到一万五千钱能盖起来。若是几个小院列作一排,紧挨着,还能省出些围墙钱来,省出来的这笔钱就可以把墙加高,嗯……能做到成年男子那么高,比他们原本的土草墙要安全些。”

“那么六家的大院,比小院钱多钱少?”

龚善笑道:“单说一个院子,六间房子的肯定工钱更多,粗工至少要两万,想精细些就要到两万五了,殷实人家精工细作,盖起来少不得四五万。不过若是这样一排一排全挨着,那其实要省钱。”

晴翠问他:“因为中间每户都至少省一面墙?”

“是,就省在这上头,不过也省不了大钱。就算粗工两万二吧,”龚善笑着说,“毕竟他们是卖力气的,娘娘也是苦过的人,肯定能体谅他们不易。”

“好,我算算钱。虽然粗工,也要能住人,能受得住寻常雨雪,就按四间房一万五、六间房两万二,”晴翠掰着手指算,“现今市面上,六百钱就能让普通人家将起居坐卧全部换一遍,你们辛苦些,每套家具我再贴补你们三百钱,算作夜里赶工的灯油钱。干完了我叫人去验工,只要这事办成了办好了,我再赏你们大红包,如何?”

龚善大喜:“臣代工部匠人们多谢娘娘!”

“别急着谢。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这是灾民的家,谁敢偷工减料,敢私自受贿倒卖,我不管他活干得有多好,工部有多离不开他,就地脱帽拿去刑部问罪。若安抚不当致使流民闹事,我就砍你们脑袋摘你们帽子,闹的事有多大,担责的官衔就得多大,听明白了吗?”

龚善也不是没见过德妃处罚人,那是皇帝求情都没用的霸道凶残,忙恭敬回道:“娘娘放心,臣等绝不敢做此丧尽天良的恶事。”

凌清辉笑道:“这事又让你出钱?”

“七月时候我闲得无聊,盘了一下账,有五万两是能即刻拿出来用的,”晴翠强调说,“是纯银子。那些盖房子用的木料桐油之类我也有,海诗诚说木料都是杀过虫的,可以直接用。杂七杂八加起来,大概也能顶个五万银子。库房里还有粮食,横竖要施粥祈福,叫他们多添两口锅做工匠的伙食也没妨碍。”

蔡国公撇嘴道:“德妃娘娘若真有心,倒不如回后宫带孩子。”

凌清辉笑容顿收:“你有什么不满?”

蔡国公觉得如今腰杆子又硬了,底气很足:“乾坤颠倒则乱纲常,陛下不应为公主祭天大赦,以致触怒上苍。”

皇帝冷声道:“莫非君恩隆重,赐佑臣民为苍天不喜?”

蔡国公振振有词:“德妃杀父母而苍天不佑,所以早产绝嗣。今陛下欲违天地意志,强邀不能之福,故有暴雨之灾。”

皇帝怒道:“贼子冒充父母以害皇室,此案早有定论,安敢坏我名声?”于是降蔡国公为凤阳侯,再次禁止上朝。

次日皇后闻讯上表请罪,帝留中不发。

未过几日,皇帝下令,召赵琛进京,补位御史中丞。昭阳宫侍卫杨乐、张明、高天等十数人年后外放为官。

说来也邪门,蔡国公降爵之后,京城内外的雨便渐渐停了。皇帝仰头看天笑道:“若依老柳之见,难道这雨是因他未被责罚而下?忒可笑了。”

卢建拱手道:“凤阳侯虽然爱唠叨了些,人却不坏,陛下这自然是打趣之言。只是我们也该当警醒,连国之大才尚且有一时迷惑,若百姓信了无稽之谈,生出事端,岂非大事?”

崔近儒连忙接话:“尚书令言之有理。依下官愚见,正该施行教化,教百姓耕读传家。书读多了,圣人道理记在心里,自然能明辨是非,不被妖言所惑。”

皇帝便知他们在讥讽凤阳侯,笑道:“卿等以为,该如何施行教化?”

崔近儒暗喜,忙说了自己打算:“臣以为科举可作为与察举并行之良策,察举侧重世家公子们,科举则可以寻得沧海遗珠。孟子有言:‘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可知贤能不必出身富贵,臣等不应以门第家资阻拦国之兴盛。”

皇帝大悦:“此乃良士忠贞之言。”

李瑄颇为不乐:“崔老只说得漂亮,可茫茫沧海,明珠何在?为一米粒之珠,难道虚耗人力无数?”

“李公此言大谬,大谬啊!方才老尚书提及教化百姓,使之明事理辨真伪,我才有此想法啊!”崔近儒拈须笑道,“这明珠说难得也难得,说容易倒也容易。如今多地设有官学,不妨将此法推之四海,既能教化万方,又能为国遴选栋梁,岂不是两全其美啊?”

皇帝点头道:“不错,众卿还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