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闻言侧头看了一眼,此时正在争辩的程咬金和柴绍。
原本,见到柴绍言及他教导出来的燕王卫鬼心思多。
他本欲开口好好反驳一下。
可就在他斟酌间,却见原本和柴绍持相反意见的程咬金。
在听闻柴绍的话后,脸上的愤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眼间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恪甚至还看到,双手抱胸的程咬金,朝他所在的位置淡淡的看了一眼。
随即微微颔首,转过头的他,嘴唇上下张合了几下。
几乎不用听,李恪也能猜到。
这肯定是程咬金在肯定柴绍的说法。
“嗤......”
果然,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李恪轻嗤一声,也放弃想要开口的反驳他们的打算。
鬼主意多就鬼主意多吧!
毕竟,兵不厌诈,能赢才是硬道理。
有时候“鬼主意”在某些特定时候,也是褒义词。
这时候,他们一致对外,贸然开口,怕是要成了两人联手 “针对” 的对象,反倒落得个自讨没趣。
果然,在李恪没有接茬之后。
柴绍见李恪并未出言反驳,显然有些意外。
柴绍之所以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向李恪,倒也不是故意找茬或者说想看李恪出糗。
而是在看到燕王卫这般,化腐朽为神奇伪装之后。
他也是见猎心喜,想着怎么向李恪委婉地讨教这伪装的法子,好教给他手底下的斥候。
毕竟在战场上,斥候乃是大军之耳目,性命所系。
若是能习得此等精妙伪装之术!
在侦查敌情、传递消息时,便能大大增加其生还的几率。
于战局而言,具有非凡地意义。
而像柴绍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将领,自幼接受系统的文武教育,深知情报之于战局的重要性。
更明白,每一个精锐斥候的培养,是何等不易。
眼见李恪竟能将普通士卒操练得,如同一个个精锐斥候。
并且,比起一般的军伍中的斥候,还要更胜一筹。
他心中的震撼与求知欲,早已如烈火烹油,难以抑制。
只不过,他们这些读过书、习得字的上层人士,加上又是在那些贵族门阀圈里。
做事和行事的风格,都习惯了讲究个含蓄、体面。
即便心中再如何急切,也不会像程咬金那般直接开口索要。
在此之前会寻个由头,又或者用其他事物话题铺垫一番。
再将自己的意图,包裹在看似随意的交谈,亦或是其他事中轻轻点出。
故而,柴绍这才借着让他与程咬金产生分歧的燕王卫。
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李恪...
看似是在抱怨其麾下士卒太过“鬼精”,实则是想以此为引,让李恪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来。
最好是激怒他,让他主动将这套精妙绝伦的伪装潜行之法和盘托出。
这既全了他作为前辈和国公的体面,又能不着痕迹地达到目的。
端的是心思缜密...
只是让他感到意外地是,面对他这番刺激的言论。
若是一般的年轻人,第一时间便会忍不住出言反驳他。
有些急于证明自己,从而就如自然而然的,落入到他精心铺设的话语陷阱之中。
虽说,临时担任着解说任务的柴绍。
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山谷。
但在对着程咬金侃侃而谈的时候,他还是有密切关注着李恪的反应。
连对方挑眉、垂眸这些小动作,他都有仔细留意。
就等着李恪忍不住开口反驳,好顺着话头往下接。
刚开始,在他那句贬低燕王卫的话刚说完。
李恪的神情,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猛地转头看向他与程咬金,脸上也堆满了几分意外与不服气,嘴唇微微抿紧,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口反驳。
那时候,柴绍脸上虽然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心里却开始暗喜,觉得这小子总算要入套了。
甚至都开始琢磨他接下来的话,自己又该如何附和、反驳,乃至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伪装术的探讨。
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只等着李恪开口。
然而,让他感到大失所望的是!
不好意思盯着李恪的柴绍,用余光看到。
燕王李恪转头的瞬间,嘴巴微张,似乎下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
但在看到他们俩之后,也不知道是他们俩的表情是不是不对...
还是那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只见他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就连脸上的愤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思索之色...
眼见自己的计策失败,柴绍也就暂时熄了这旁敲侧击的心思。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正在上演的精彩演武的山谷中。
就在他准备对着程咬金,解开那些燕王掩藏的谜底时。
不料,程咬金率先一转身,看向了柴绍。
语气里也没了刚才两人发生矛盾时的针锋相对。
多了几分“寻求答案”的急切心思。
“嗣昌,你既然知道燕王殿下的麾下的儿郎藏在哪,那你倒是说说啊!
“总不能真凭空消失了吧!”
柴绍本意就要为程咬金揭露燕王卫真正的藏身之处。
此刻见他主动追问,正好顺了自己的意,便也不再卖关子,伸手指向马蹄形中间的那棵大树。
“你往那树身上仔细瞧瞧,是不是正南方向的一大块树皮,跟其他地方的颜色、纹理都有些细微差别?”
程咬金闻言,急忙举起千里镜,调整了一下参数,凝神观望起来。
望了好一会,这才嘀咕道。
“诶?好像还真是……有块树皮颜色深了少许,并且那个方向的树身,还微微胖了一些。”
“发现了吧!”
说话间,柴绍伸出一只手,将手搭在程咬金右眼的千里眼上。
正在聚精会神观察情况的程咬金,还以为柴绍这是要拿回千里眼,继续给他们解说。
就看见千里眼内的景象,开始快速移动。
画面一转眼,就来到了一棵眼熟的灌木林外。
思考了片刻之后,程咬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燕王卫一开始围绕着的那片灌木林和草地吗?
“这…这不是一开始待着的灌木丛吗?!他娘的!原来猫腻在这里?!”
“不错... 正是... 你看那丛灌木中间,是不是有一棵与路边那棵粗细、高度都差不多的‘大树’?”
千里眼看的最远,涵盖的范围差不多有五丈大小。
所以,那棵树对于程咬金来说,就如黑夜中的火炬一般显眼。
可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哪里不对劲,忍不住拿下千里眼,转身看向柴绍道。
“看着跟普通大树没啥区别啊,一样枝枝蔓蔓的,到现在也还没长叶子?”
柴绍闻言,显然对程咬金的话,有些莞尔,手指在千里镜上又按了按。
“你再看树身,是不是左右都有一条白色长条?!”
经柴绍再次点明,他立刻注意到了那棵“树”的异样。
“娘希匹!”
程咬金忍不住又骂了一声,语气却带着难以置信的佩服。
“这……这些燕王卫真是鬼精鬼精地。他娘的...硬是把这个大树背面的树皮给扒拉了下来。”
“给弄到那边那棵大树下去做伪装,这要是不多看几眼,谁能瞧出破绽来?”
对此,由柴绍放出“路边大树”这个关键词的悬念。
到此,终于是彻底揭开了谜底。
就在众人惊叹这些燕王卫的奇思妙想之时。
柴绍又伸手指向大树四周,一边为众人揭露其他人的藏身之处。
一边揭露他们不仅仅是为了藏身,甚至连位置都采用了战术。
“你再看那边!是不是有一片鹅卵石摊?”
对面的石头下,藏着三个人。
最绝的是溪水中的那四个人,选的位置可谓刁钻。
不仅合理的借着溪水隐匿了身形,更妙的是,他们利用了灯下黑这种心理。
没有完全沉溺在水中,掩藏全部的身形,而顶着一层水草,大大方方的半沉在水里。
毕竟,像这种溪流中,某些河段,长出几簇水草,那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任谁也不会特意盯着那些水草,多看几眼。
他们只需把口鼻露出水面,掩盖住了身形的他们,远看就是一丛丛自然生长的水草...
“妙哉!”
程咬金忍不住低声喝彩,粗犷的脸上满是惊叹。
“这般藏法,当真是胆大心细!正常人搜寻,目光总会掠过这些看似一目了然之处,任谁又会想到,这些人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李靖听完后,情不自禁的颔首,眼中全是赞赏之色。
“他们正是利用了这一份‘司空见惯’的心理。并且,也不完全隐形,而是伪装成环境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只不过,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周遭环境细致入微的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