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瞬间,在那世俗刻薄到了极点的面容之下,一缕酿造已久的愤怒之火轻轻燎过,冲破黑警头子那与其他警察别无二致的面具,从他那黑点般的双眼中迸发出来。
一句话,仅仅只有那一句话,他咬牙切齿,扭曲面庞发出野兽般咆哮……而这句话对于大多警察来说是何其大逆不道啊,圆滑又世故、只追逐利益的黑警头子,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
不,他是知道的吧。而且,如果那个贵族还是城市规则定义上的贵族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把这一缕怒火泄露出来,这家伙可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即便现在说得激动,他依然是仗着白无一一方创造出的安全环境才敢如此说话就是了。
“如果,你认为憎恨这一个理由还不足以行事的话。那么,我对你们还有第二个要求,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但即便如此,他敢说,这就足够了。
黑警头子的话语令那高级警司已经难以承受,周边的警察,甚至也开始举棋不定。
贵族是个混蛋,所以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当真对这么一个人有多少忠心……但规则……警察身份牌上关于贵族的规则并未消失,要是他们放任这些家伙将贵族杀死的话……
警察会迎来什么变化?
他们承受得起这种变化吗?
警察规则只有守序、守序……所以,为了维持原来的秩序,即便自己受苦,他们也必须……
“我曾经在书店里被告知了一段所谓警局的来由。但,即便我现在站在这里,似乎是为书店那边助力,我还是认为,那一段所谓警局是为贵族统治城市而设的历史是白痴的假话。”
而黑警头子,很了解他们的这一点。
对于警察规则无比熟悉的他,便巧妙地开始利用那一直被警察们奉为神明的规则:
“警局,是为了对抗夜间因污染而滋生的怪物而成立的。早上的巡逻是为了断绝怪物生成的契机,夜晚的巡逻则是为了直接消灭怪物。总而言之,警察便是和污染滋生的怪物互相厮杀、守卫市民之人。即便我自己在保卫这方面相当不称职,我也依然知道真正的敌人是什么。”
不。
应该说,维护。
“我的第二个要求就是,一定要对抗怪物。正在变成怪物的人、异常、端倪,这些忽视也就罢了,因为这座城市被荼毒太深,这些东西已经是杀也杀不完的了……但真正面对怪物的时候,不可以逃跑,不可以无视。
由此,我还可以认为自己是一名警察。”
黑警头子脸上作为怪物的部分一点点收敛。
他作为一个人、一名警察,一步步朝那高级警司走去,其他警察立刻举起枪,却被那高级警察喝退了。
“现在,”
黑警头子将自己的枪掏出来,慢条斯理地装上子弹,先是用其对准了自己一秒,然后将其塞到浑身紧绷的高级警察手里,用下巴点了点那台上的贵族。
黑警头子的声音如城市中一切夭亡者幽灵的聚集:
“你的面前就有那么一个无牌、无理智……至少我不觉得有、无规则庇护的怪物,你不单要放任他继续存活,甚至还要庇护他,这符合你警察的身份吗?”
“我……”
高级警察转身,随后,浑身冒汗地看向白无一。
他的手抬在半空中,汗水渗透了手套,令这种握姿格外不舒服,但高级警察却始终只是颤抖着,不愿开启那“大逆不道”的第一枪。
后者则拿起了那个记录一切的本子,发话:
“我记录了所有市民关于贵族的描述,无论是功是过。但,所有描述功绩的部分……真是让人感到可悲,居然几乎全是毫无真凭实据都。我过去经历不少,依靠人之多面性为恶人辩护的也不算少见,可对于这个贵族,你们竟连真实但片面的善都拿不出来,只能如此可悲地捏造……”
白无一说完,便摇摇头,随后将那本子上代表善行的一页轻轻一扔,落到木台下。
“审判的记录要全面,这是为了程序的正义。但,正因为记录是为了程序的正义,其中的线索必须公平地被审查——但凡你们举例那些所谓善行的时候有一点实例,我现在都不会那么果断吧。
我不接受你们的这些所谓赞赏,那个记者给你们编纂的、那些语言上的借口,我也一概不听,他的技艺虽然精湛,但方向却是不对。我只接受实际的证据,证明贵族还是有利于整个城市的,而你们所证明的只有他让你们如何中饱私囊的同时掏空整个城市。”
他并没有撕掉那记事本,尽管撕掉似乎更加果断帅气,但白无一只是把这东西摊开以后甩到木台下方,把上面认认真真清清楚楚记载的内容全都展现在下方一切人眼中。
上流人士开始抗议……别说,白无一现在的动作虽然有些收敛,但其实也算是抵达了嚣张的界限了,要是之前,确实会动摇一番大众对审判公正的信心,但现在嘛。
看见了记者和那些上流人士如何企图玩弄审判的众人,只会觉得这一切解气罢了。
“这本子上记录了你们所有对贵族的赞赏、或者说,吹捧,你们的每一句话我都尽可能记录下来了,如果有异议,你们可以现在立刻提出,但提出异议之后如果还不能修改,一切就定死了。”
最终,白无一扭了扭枪,说:
“我确保这些记录尽可能真实、全面,但真正对记录内容负责的却是你们自己。在我的故乡,伪证可是相当重大的罪名,这一处审判台,也并不是只能审判贵族的地方……各位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这……”
被彻底否定的记者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头顶掉落了几张照片,上面的内容完全是花的:
“你……不能……”“等等!”
又等等?记者和满眼都是怒火的众人将视线骤然转过去,便看到之前坑害了许多人的鉴定师……之前合作过的一名上流阶级男子,这人举起手,战战兢兢以发抖的声音说:
“我……举报!”
“?”
本来只是以为这人又想出了什么昏招的记者被吓了一跳,镜头不断转动着,简直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毫无阻力,而甚至一边的白无一都对这一突然的转变感到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