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鞭抽来的时候，青棠眼睛没闭，她亲眼看着黑色长鞭带着一阵风落到她身上，啪的一声，很疼，但这点疼她能忍。
容兰泽又抽了一鞭，一模一样的位置，白衣染红。
他低眸问：“你姓什么？”
青棠讨厌极了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所遭遇的一切也是因为她，可事实上她什么也不知道。
别拿什么血缘，身世来束缚她，虞国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国家，所谓亲生父母同样陌生。
明明是一群陌生的人，只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她就要背弃自己从小活到大的国家去为一群陌生人报仇。
她自私，冷血，她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做，但对于她来说，如今天下太平，她就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存活。
见她许久不说话，只拿那种冷漠厌恶的眼神看他，容兰泽嗤笑一声，又甩出一鞭。
青棠咬牙将痛忍在肚里。
“果然，骨子也改不了你那份淡薄，亲生父母你不管，家国情仇也不记。”
青棠忍无可忍：“你有病吧。”
对她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突然跟你说一堆废话，然后让你去替他们报仇。
容兰泽脸色倏地冷下，“谁教你跟我这么说话！”
青棠仰头，淡声道：“你将我杀了吧，偿他们的生恩。”
容兰泽阴沉着眼，“我倒要看看明日你还会不会嘴硬。”
他将鞭子丢下，大阔步离开房间。
黑衣人看了看他的身影，又转头看向软瘫在椅子上被打出血的青棠，眸子挣扎许久，还是走向她，伸手将她扶起，她方才淋了雨，衣裳湿答答黏在一块，黑发沾在侧脸，脸色微白。
“皇女，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真相，但是主子他经历当年的戮杀，情绪难以稳定，所以还请你不要过于怨恨他，他毕竟是你的小叔叔，是你最后的亲人。”
青棠身体动不了，听见她的话，冷笑一声。
“怎么，你是想让我感谢他赐我几鞭，并且毁掉我。”
黑衣人沉默半晌道：“我们都在为虞国卖命，如果您不承认自身血统的话，我们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皇女，你是我们最后的王，我们都在期待你的回归。”
青棠乌黑的睫羽轻颤，声音轻弱，“所以，要我背叛燕国，背叛我的家人。”
“陛下，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黑衣人激动道。
青棠阖眸，冷声厉喝：“滚！”
黑衣人眸光微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人鬼殊途，她如今倒是不人不鬼了。
*
第二日。
一个惊天的消息如插了翅膀似的传遍京城。
“你听说了吗，那小将军是前朝皇室余孽。”
“怎么可能，她不是上官将军的女儿吗，怎么会跟前朝扯上关系。”
“别提了，这个消息都传开了，好像是当年的那个产夫亲口说的。”
“是故意换掉孩子，就是为了保全前朝血脉。”
“嘶！这真的假的，怎么突然一下就……唉，怎么能呢，会不会是谁乱说，小将军那样的人。”
“你说，前朝是不是还有人打算复国啊，这京城不会又要像之前那样，白日不闻鸡犬声，只日日夜夜听鬼哭。”
“别乱说，就算小将军是前朝的又怎样，她从小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家，她还保家卫国，是英雄。”
“你可别菩萨心肠了，古人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可诛，要是她密谋着复国，倒是候苦的不还是你我吗，如今我们国家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我可不想再颠沛流离的受苦了，以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像以前一样。”
百姓们分成两个派别，一部分相信小将军不会害他们，另一部分则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可诛，绝不能留。
青棠看着熟悉的大门，默默的站在门前许久也不进。
雨后的天气潮湿阴冷，门前树叶上还落着水滴。
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
“你去看看，他们当真还会接纳你吗？”
门动了一下，青棠的手指也跟着蜷了一下。
从前随意进出的门没想到有一天竟也成了一块挡板。
推开这扇门后会是什么呢？她难得这么的犹豫而紧张。
门卫出来，猝不及防看见前面一身皱巴巴的人，愣了一下，瞧清面容惊呼出声：“小姐，你怎么站在那里呢。”
门卫不知道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出的门，疑惑又糊涂的低喃了几句。
青棠听见自己哑涩的声音。
“母亲和父亲都在家吗？”
门卫不知道她怎么这么问，她还没听到外面的传言，心里觉得自家小姐今日奇奇怪怪的，但还是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家主和主君都在，不知道为什么家主今日为何没去早朝。”
青棠心口微紧。
这时匆匆跑来一人看看青棠眼睛一亮。
“小姐，家主和主君正找你呢。”
青棠嗯了一声，脸上情绪看不出什么异样，藏于袖中的手却轻微地颤了一下。
青棠第一次见到齐藏月这么陌生的眼光，那平常满是慈爱的眼睛红肿，眼里痛苦复杂。
青棠动作一顿，缓慢地向他们行了个礼。
上官曦目光复杂，一下像老了十几岁，眉眼疲惫沧桑，她捏着眉心，递给她一封信。
“囡囡，这里有封信，你看看。”
青棠沉默地接过，迟钝地打开，她像是看进去又像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囡囡，信上所说可属实？”
其实在她问出口的时候，便是已经认为那是真的，只是还抱着一丝侥幸，要她亲口否定。
只可惜，青棠不会撒谎。
虽然此事荒诞至极，但连她也无法骗自己那是假的。
“是真的。”她喉咙像被撕开一样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嘶哑又难听。
几乎她话音刚落，齐藏月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下。
他压抑着的哭声像一把锤子一样重重地锤在青棠心中，她忍着满腔难言的悲意，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下的死亡通知。
齐藏月对自己孩子有多喜爱，身为承受一方，青棠是最清楚的人，正应如此，她才害怕。
所以，那日她问出那句话。
因为，她在奢求所有的不幸能减到最弱，这个家的温暖，她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