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书房,黑帘遮窗。
李白垚双手叠于小腹,闭目安神。
罗礼和贾来喜站在桌旁恭候,气息放的极弱,害怕打扰到相爷思绪。
四人遇刺后,李白垚一道密令,召贾来喜入京,本在闭关的珠玑阁统领乍听少主又挨了揍,被打的卧床不起,次日便来到相府,并撒出百余名珠玑阁门客,与鱼龙卫眼线配合,沿途打探消息。
良久,李白垚睁开迷死皇城妇人的桃花眸子,轻声道:“那唐神浮逃到两江之后,销声匿迹,似乎受纳兰家唆使,你们以为呢?”
罗礼低声道:“先帝驾崩那天,皇后自缢于含象殿,纳兰家的主子没了,其他族人,要么兴风作浪,要么避世不出。老奴觉得,纳兰家客卿纳兰错死在少主刀下,再无上四境高手驱使,又没了宫中倚仗,怎会请来唐神浮出手?他可当过越秀国的太上皇,在南部七国呼风唤雨,难道会为了俗世金银,将自己陷入险境?”
李白垚将视线挪向贾来喜,征询他的意见。
贾来喜沉声道:“听说唐神浮自称是给南部七国报仇,来刺杀少主,可我觉得此话不实,永宁城有明卫,也有暗哨,除了刘罄,谁也不知埋伏几名上四境,稍有不慎,百年修为毁于一旦。真要想出气,去夔州,屠戮曾经血洗南部七国的十八骑士卒,岂不是更快意?”
李白垚若有所思道:“可那天,偏偏是刘罄亲自值守,打了许久,才在月牙居现身,来喜大哥,若是上四境在万寿湖释放出气机,你几时能察觉,又几时能赶到?”
贾来喜停顿片刻,如实道:“境界不同,功法差别,因人而异,有的术士神识敏锐,对方或许没有释放出真元,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存在。武夫稍逊,像唐神浮这种术武双修,要是想刻意隐瞒行踪,极难觉察。若那天我在府中,当唐神浮起笔写字起,大概十息之内有感,二十息之内抵达湖边。”
李白垚说道:“刘罄同样是武夫,境界与你相仿,也就是说,他最迟能在三十息之后,来到唐神浮面前?”
贾来喜慎重道:“大致如此。”
罗礼插口道:“昨日少主与唐神浮过了几招,神武卫和鱼龙卫用腿都跑到了,绝不止百息。”
李白垚点了点头,“既然事有蹊跷,严查就是,阴谋诡计再周密,也有迹可循,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我倒想瞧瞧,谁敢对李氏动手。”
罗礼压低声音问道:“难道是……?”
话说到一半,朝皇宫方向望去。
“不会。”
李白垚摇动手指,“虽然不太知晓新帝底细,但先帝选定的后世之君,心智和隐忍必定远超刘甫,才能放心将一国交予他手。杀了桃子,相府暴怒,说不定张燕云和武王敢以报仇名义,将大宁折腾的天翻地覆,杀一人而乱天下,绝不是一名帝王手段。”
罗礼感慨道:“老爷英明。”
李白垚提起毛笔,蘸饱墨汁,在宣纸写下两行字,然后停笔,静等墨迹晾干,“一会儿派门客将信送往武王府。”
罗礼望向宣纸:甘棠国唐神浮行刺青州侯,性命无虞,重伤不起。
李白垚思索一番,写下同样两行字,后面又加了李白垚提笔,“这封信,送往老君山,桃子在那里清修一年,与五大真人有些交情。”
罗礼知道,之所以落相爷自己名字,是要以相府名义,承老君山恩情,即便少主不认,相府也将投桃报李。
李白垚轻声道:“南雨国质子庄游逃离,又有甘棠国唐神浮行刺勋贵,看来南部七国生有反心,不想以臣子自居了,明日我会以尚书省名义下诏,令鹿公乘死守边境,不许擅自出兵。”
罗礼皱眉道:“老爷,南部七国都要反了,还不打?”
“不是不想打,是打不了。”
李白垚手指敲打桌面,发出沉闷声响,“鹿公乘年过八旬,在南疆和西疆当过一军主帅,鹿家更是大宁最有气节的将种子弟,由他们镇守一疆,才能放手布局与其它。南部七国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疥癣之疾,凭借他们的战力,打不穿鹿老怪的铁桶阵,北线和东线,才是重中之重。我要把粮草和工匠调往东北,用来抵挡强敌,等东北两线平稳,再腾出手来对付南部七国。”
“那……”
罗礼问道:“西线呢?”
三线皆有安排,唯独安西只字不提。
李白垚揉向眉心,满是愁容,沉思良久,只给出一个字答案,“弃!”
罗礼猛然一惊。
这小小一个字,若是在早朝开口,不知能掀起多大风浪。
金州鹿家,沙州贺家,绝不会弃自家祖地,定然以死相争。
他跟随两任相国,自然清楚大宁处境,轻叹道:“安西饱受郭熙之祸,精锐士卒死的死,伤的伤,不负往日武勇,想要抵挡骠月铁骑,怕是痴人说梦,除非退守保宁都护府,方有一线退敌之机。”
李白垚沉声道:“桃子卜算天象,兵扰四疆,安西广袤无垠,守是守不住的,只要发现蛮子行踪,立刻撤退,我的底线,是固州,有卜琼友精心经营的雄城,才算有底气一搏。”
身为大宁左相和中书令,李白垚近日来都在谋划战事,未胜先言败,提前做好最坏打算。
“桃子呢?有人照顾吗?实在不行,把春意派过去,夫人已经能下床行走,留一人伺候足矣。”
李白垚询问道。
谋完国事,再谋家事。
“少爷……有……人照料……”
罗礼挤出尴尬笑容,“郡主昨晚留宿少主小院,今日没走,那名江南姑娘也在少主身边,未曾离开。”
李白垚哦了一声,惊讶道:“二女共侍一夫?还能和睦相处,桃子竟有这般本事?”
想想自己,若敢纳妾,怕是早被许夫人用拳头捣成肉泥,再配一缸陈醋,包成包子解恨。
罗礼笑道:“少爷本事大着呢,我中午去送饭时,那二女坐在鱼池边闲聊呢,和和气气的,看那架势,情同姊妹,老爷若有少爷三分功底,额……也专情一人,不会纳妾。”
之所以话锋突转,是因为看到门口许夫人。
一双眸子,透出能杀人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