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们陆续离去,刘正茂长舒一口气,自觉下午的工作已圆满收官,便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准备打道回府。忙碌了一天,此刻他归心似箭,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家中那温馨的场景。
就在他起身欲走之时,县工作组成员、知青办主任程玲如一阵风般轻盈地闪身进了办公室。程玲身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深色外套,齐耳短发显得干净利落,眼神中透着一股干练劲儿 。
她一进门,便微微皱起眉头,嗔怪道:“你们这会开得可真久,我在门外都望眼欲穿了,等得花儿都谢了。”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娇嗔。
刘正茂抬眸,脸上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调侃道:“你怕什么呀?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会议内容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你大可以直接进来嘛。”
“领导们在开小会,我要是贸然闯进去,那不是显得我太不懂事、没眼力见了嘛。”程玲白了刘正茂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俏皮,活脱脱像个狡黠的小姑娘。
“程主任,找我有何贵干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降临了?”刘正茂笑着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你之前不是嚷嚷着要找一个广播员吗?你交代的事儿我哪敢耽搁呀,我马上要求下面几个公社推荐。这不,还真让我发现有个挺合适的女孩,所以赶紧跑来问问你,你对这广播员到底有啥具体要求?”程玲快人快语,说话就像连珠炮似的。
“也没啥特别高的要求,性格最好开朗活泼些,模样儿别太磕碜,看着顺眼就行,最主要得会讲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要是还能歌善舞,那可就锦上添花、再好不过了。”刘正茂边说边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罗列着。
“你这还叫没要求?有个女孩,刚十七岁多一点,我瞧了她照片,长得那叫一个眉清目秀,两条大辫子又黑又粗,可好看了。至于普通话水平如何,这还得你亲自听过才知道。”程玲兴致勃勃地描述着,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般的兴奋。
“她是哪儿人啊?”刘正茂追问道。
“是高岭县人,说起来还是你熟人的侄女呢,正准备下放。”程玲卖了个关子,嘴角微微上扬。
“我熟人的侄女?”刘正茂不禁在脑海中飞速搜索起来,高岭县城,自己也就认识秦柒、宋红卫和县公安局董副局长这几个人。可他心里清楚,这三人绝对不会通过程玲来找自己办事,这事儿可真是透着一股蹊跷劲儿。
“就是你们公社卫生院谷院长哥哥的女儿,那天你在会上说要招一个广播员,她恰好也在场。”见刘正茂一脸疑惑,程玲赶忙主动解释道。
“哦,是她侄女啊。那先带过来试一下播音吧,看看实际能力如何,再决定用不用她,可以吧?”刘正茂对谷院长的印象着实不太好,一提到谷院长,他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犹豫。
“带过来试试当然没问题,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她干不了广播员,也得留在你们大队干点别的活儿。谷院长特意交代了,就看上你们大队对知青照顾有加、关怀备至了。”程玲笑着说道,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
“提前可得讲清楚啊,如果她是冲着我们大队的知青安家费来的,我可没法保证还会发。这种事儿,碰上了那是运气好,大队可没办法给每位后来的知青都发安家费。”刘正茂心里跟明镜似的,猜到了谷院长让侄女下放到樟木大队的缘由,赶忙把丑话摆在前头,以免日后麻烦。
“我已经跟她讲得明明白白了。她还说,你们大队年终分红丰厚,平时还时不时发点现金补贴,比其他大队强多了,这也是她想来的主要原因。你的意思,我肯定会原原本本转达给谷院长。”程玲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我就没啥意见了,热烈欢迎广大知青来樟木大队共建新农村。”刘正茂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用十分官方的口吻说道。
“刘知青,我打算元旦之后,从其他公社挑选一批听话懂事、服从安排的知青,还有那些有一技之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右派,把他们都转到樟木大队来,你觉得咋样?”程玲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新话题。
“那我可先代表大队多谢程主任了!只要是不怕吃苦受累、能吃苦耐劳的知青,还有所有愿意来樟木大队的右派,我们都热烈欢迎、照单全收。”刘正茂深知,被划成右派的人,大多都有些真才实学、一技傍身,何况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得到平反。在别人危难之际伸出援手,这种雪中送炭的交情,最容易让人铭记于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打算把下放到高岭县的右派分子都转到樟木大队来,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啊!”程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眼神紧紧盯着刘正茂,像是要得到他的绝对保证。
“我刘正茂向来一言九鼎、说话算数!要是能有懂医术的右派,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再好不过了。”刘正茂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语气中满是诚恳与坚定。
从刘正茂这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程玲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刘正茂回到序伢子家里,一进门,就瞧见刘子光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儿喝茶,那副惬意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刘正茂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问道:“你找的什么借口逃避劳动啊?不会是装病吧?”
“我还用找借口?船舶厂的司机送电石灯过来了,这么重要的事儿,我能不亲自接待吗?我这可是在为大家谋福利呢!你要的电石灯都在那儿,上官义还帮忙搞来几十斤电石,可费了不少劲儿呢。”刘子光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身子,满脸不服气地辩解道,那神情,仿佛在说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功劳事。
“是二十盏灯吗?”刘正茂追问道。
“是二十一盏,我特意让他多做了一个,想着放在知青点男寝室用,晚上看书方便。”刘子光得意洋洋地回答,脸上写满了“我办事,你放心”的自信。
“光哥,你可有点自私喽!怎么就没想到帮女寝室也要一个呢?你想想,她们那边要是没有,冯婷、李慧能轻易放过你,让你安心用这灯?”刘正茂笑着提醒道,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李娟她们几个,那可都是不好惹的主儿,真要知道我这儿有灯,女寝室却没有,还不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刘子光一拍脑门,满脸懊恼,仿佛看到了女知青们气势汹汹找上门的场景。
“还有二十盏灯呢,你要这么多干什么?该不会是想私吞吧?”刘子光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看向刘正茂,心里打起了那些电石灯的主意。
刘正茂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赶忙说道:“你别想多了,那些灯,我都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每一盏都有它的用处。”
“我不管,反正我得给女知青宿舍拿一个去,不然我可过不了这关。”刘子光说着,也不管刘正茂同不同意,麻溜地拿起两盏灯和一大坨电石,脚底抹油般跑出门去,那速度,生怕慢一秒就会被刘正茂拦住。
华潇春在一旁看着儿子和知青朋友斗嘴,不禁觉得有趣。等刘子光走后,她才满脸好奇地问道:“正茂,这个电石灯到底是怎么用的呀?看起来怪新奇的。”
刘正茂拿起一盏电石灯,动作娴熟地拧开上面的盖子,从电石堆里挑出一块小电石放进灯体,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加点水,随后迅速盖上灯盖。电石和水瞬间产生化学反应,只见有气体从灯上面尖嘴的小孔滋滋地喷出来。
刘正茂划着一根火柴,轻轻点燃气体,刹那间,一团耀眼的白色强光迸发而出,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这么亮!要是晚上停电,在宅基地上用这个可太合适了,再也不用摸黑走路了。”华潇春看着这明亮的灯光,眼中满是惊喜与欣赏,不住地点头称赞。
“宅基地上放两盏,序伢子家里放一盏,王叔家里放一盏,再给吴婶、马嫂、桂英嫂,还有支书、大队长家各一盏。”刘正茂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六盏灯带回城里,剩下的两盏给学校老师,一盏放在大队办公室里。”刘正茂自顾自地安排着电石灯的去处,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马嫂在一旁听到自己家也能有一盏电石灯,惊喜得合不拢嘴,连忙说道:“我家还有啊?那可太谢谢刘知青了,你可真是个有心人!”
蓝桂英见自己家能和吴婶家享受同等待遇,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小小的自豪感,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华潇春却有些担忧,皱着眉头问道:“这点电石够分吗?别到时候大家都不够用。”
“先给大家都分点,每次使用的时候不要放太多进去,不然燃烧不充分,不仅浪费,还容易有危险。我会再想办法找其他单位要一些电石回来,实在搞不到,那就去买,总比停电的时候黑灯瞎火强。”刘正茂耐心地解释道,语气中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沉稳。
吃完晚饭后,帮忙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去了,只剩下许二娃、王再进、杜勇三个人还在宅基地上挥汗如雨地锯木板,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今天晚上不用拉砖,刘正茂和肖长民、牛炼钢、鹿青还有吴光茂等人,正撅着屁股在地上全神贯注地锤钢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劲道。
刘子光和蔡华生那群男知青,白天挑土累得腰酸背痛、精疲力竭,晚上实在没了力气,便没来刘正茂这边帮忙,都早早地回知青点休息去了。
明天28号是周日,序伢子和一群社员在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明天的小吃食材,大家分工明确,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让刘正茂感到有些异样的是李娟。晚饭后,冯婷和李慧就结伴回知青点了,可李娟却借口帮华潇春记账留了下来。刘正茂只见李娟时不时就给宅基地上送点水和烟,那殷勤的模样,和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截然不同。刘正茂心里明白,李娟的目标显然不是自己。
刚转到樟木大队时,李娟确实对刘正茂有过那么一丝好感,可自从见到宁思纯后,她就自知在年龄和外貌上都毫无竞争力,便果断放弃了那份心思。
后来,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何福营,可观察一段时间后,却发现何福营满心满眼只有冯婷,而且她还觉得何福营土里土气的,不太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
肖长民、鹿青、牛炼钢到大队帮忙开车运物资,这三个年轻帅气、朝气蓬勃的司机一下子就引起了李娟的兴趣。短短几天时间,她就通过旁敲侧击,把这三个人的大致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鹿青、牛炼钢是刘正茂的同学,唯独肖长民是大队知青,被借调到江麓厂开车,年龄也与自己相仿。而且,这三个人的花销明显比其他知青要高,单从抽烟的档次上就能看出来。刘子光和何福营这种干部,抽的是岳麓山牌香烟;而肖长民他们抽的则是牡丹牌、飞马牌,都要四毛多钱一包,尤其是牡丹烟,号称“干部烟”,市面上可不好买。
李娟还了解到,肖长民是独子,家里在省城买了两栋房子,经济条件优越,方方面面都十分符合自己的要求。接下来,她心里就盘算着要和肖长民取得联系,慢慢增进彼此的感情。主意一定,李娟便果断采取行动,开始有意无意地制造和肖长民接触的机会 。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特殊年代,从各个单位“化缘”而来的钢筋和铁丝,全都是二手旧货,模样千奇百怪,毫无规整可言。这些废旧材料在再次投入使用之前,必须锤直才能派上用场。
只见刘正茂和鹿青等人,人手一个铁锤,“咚咚咚,咚咚咚”的锤打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牛炼钢身材魁梧壮硕,宛如一座小山,长时间蹲着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每锤打几下,便不得不站起身来舒展一下筋骨,活动活动那因为长时间下蹲而麻木的双腿 。
“茂哥,今晚你可得搞点酒来,让我舒经活络一下,这蹲在地上可太遭罪了!”牛炼钢一边捶着腰,一边大声地向刘正茂讨酒喝。
“牛哥,你才蹲了几分钟啊,就想骗酒喝?”鹿青是刘正茂的同窗好友,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刘正茂不方便说出口的话,他便主动代劳。鹿青身材偏瘦,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
“还是洪胜这小子精明,每天躲在城里,都不下来帮忙。不行,明天我非得把他拉下来锤铁丝不可!”牛炼钢一想到他们四个平日里玩得最好的同学,唯独洪胜没有下乡出力,心里就满是不甘,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愤愤不平 。
“只怕你说不过他吧?”鹿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心里清楚,洪胜为人油嘴滑舌,在斗嘴这方面,牛炼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忽然,大家身后传来李娟清脆的喊声:“刘知青,县里秦主任来了!”刘正茂原本正专注地锤着铁丝,听到喊声,立刻站起身来。由于蹲的时间太久,血脉不畅,他在原地僵立了几十秒,才逐渐恢复正常。抬眼望去,只见秦柒在序伢子门口正对着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