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狼。
原本不过一丈高的黄土城墙,现如今以各种木石泥土垒筑,再次加高了一截。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总算防御力要强上许多。
零星三四架陈旧的床弩摆设在城头上,其中有两架已经被破坏掉了。一堆堆砖石檩木堆积着,还有间隔五六丈大火炙烤着的铁锅,其中冒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那是金水。
城墙上血迹斑斑,许多兵卒有气无力的依靠女墙躺着,兵器散落在旁侧,双眼一片茫然。有的受了重伤,正在**呜咽。
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在城墙上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将眼神飘向城下,看着不远处那绵延不绝的大营,透露着一丝丝绝望。
徐晃身披简陋的铁甲,头上带着一个皮盔,高大壮硕的身躯挺拔直立,拄着一把雪亮的大斧站在城门楼上。他眉目紧皱,颌下钢针一样的短须时不时的被嘴角牵动,望着不远处的敌军大营,心里微微叹息。
他很清楚,皋狼绝对守不住了!
至多敌军再攻两次,皋狼必破!
徐晃心里憋屈,这完全就是欺负人。敌军单兵力量远超己方军队,兵甲精良的不像话。
若非敌将不愿折损太多,皋狼早就被破了!
历来攻城战,攻方与守方之间的伤亡比例,应该是攻方损失多,守方损失少。但眼前的军队却告诉他,那不是定理!
完全反过来了!
看着城墙上兵卒们奄奄的士气,那种绝望,徐晃心里不由一抽。
“来人!”
徐晃喝道。
“杨奉将军可有指示?”
旁侧兵卒摇头,道:“没有。”
徐晃脸上忧色更重。
前日里甫遭攻击,徐晃就分别派人去离石和蔺县给韩暹、李乐和杨奉传讯,请求指示和支援。但到现在,却都没有丝毫音讯。
难道他们不知道,皋狼一破,离石难保吗?
一拳擂在墙头,徐晃狠狠的呼出一口气。
“徐都尉,现在该怎么办?”旁侧一员校尉问道。
“等吧,”徐晃语气镇定:“皋狼乃战略要地,三位将军必不会放任不管!”虽然明知是谎言,但徐晃却不得不这么说。
日头逐渐升起,行至日中午时,徐晃草草的吃了点饭食,一直在城楼上盯着敌军大营。忽然,徐晃站了起来。
他伸手止住旁侧士兵的声响,凝神一听,面色立刻就变了!
作为一个强大的武者,敏锐的感官让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那种来自地面的轻微震动,听到了风中隐约传来的声音。
骑兵!
一定是骑兵!
徐晃大喝一声,道:“传令各部兵马,严加戒备!”
站在城头,他的目光跳过敌军大营,落在了更远方。
脚下传来的震动愈发剧烈,好似整个皋狼小城,都要跳起来一样。然而,在敌军大营的背后,并没看见任何动静!
若是大队骑兵奔腾,必然掀起阵阵烟尘,老远就能看到。
难道不是从北面来的?!
徐晃心中一惊,连忙喝道:“四面城墙都要严加戒备,任何一面都不能放松!有情况立刻禀报!”
话一说完,便见城中街道上一骑兵卒死命甩鞭,奔腾过来:“都尉!都尉!南边有大量骑兵接近!”
“南边?!”
徐晃三步并做两脚,走到城头,喝道:“确定是南边来的骑兵?!”
“确定!”
“糟了!”徐晃面色一白,心里涌起了最坏的想法——离石没了!
徐晃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他首先可以确定,骑兵绝对不是己方的援军!因为白波贼本就没有多少骑兵,如此巨大的震动,数量绝对不少,远超白波贼所拥有的骑兵。
其次,既然从南而来,南边几十里就是离石,离石呢?多半是陷落了!
眼下的情况一目了然,离石没了,皋狼就成了一座孤城,生机全无!便是他徐晃自谓武艺高强,统兵能力精湛,也绝无回天之力!
一瞬间,徐晃就觉得浑身的力量消散了一半。
“来人,立刻从北墙调集一千人马过去,协助南墙防御!”徐晃立当机立断。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放弃!
正此时,远处大营中响起震天的战鼓声,随之,便看见一队队兵甲精良的精卒,蚂蚁一般从大营中涌出来,如同海潮,向城下蜂拥而来!
“戒备!弓箭手、弩车做好准备,听我号令!”
徐晃提着大斧,紧紧地盯着潮水一般的敌军,握着大斧的手都捏的发白了。
然而出乎徐晃意料的是,敌军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派人攻城,而是俱皆停留在一箭之地外,列成了阵势。
那排列在最前方的重甲枪兵,一身黑色的鱼鳞甲胄,如同一片乌云,阳光下闪烁着寒芒的枪头,就像乌云中的点点星光。在他们背后,则是身着明黄色皮甲的轻步弓手。
层次分明,看的人眼睛都有些花了。
接着,便见大军从中分开,一彪战马轻骑从中奔驰出来,勒缰停留在阵前。
白狼脸色有些苍白,他策动快下青甲战骑,上前两步,喝道:“使斧子的将领听着,通天山大营、离石县城俱被攻破,韩暹已死,胡才、李乐投降,蔺县早被我遣军围困,皋狼已成一座孤城。使斧子的,我白狼佩服你一身武艺军略,埋没在贼匪之中,殊为不智!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开城投降,是你唯一的选择!”
徐晃站在城楼,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虽然已有猜测,但听到这消息,仍然如遭雷击。
“都尉,该怎么办?!”
徐晃旁侧的中低级军官,俱都慌了神。一个个看着徐晃,面色焦躁,眼神不定,想让他拿主意。
徐晃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城头上所有的兵卒,都望着他。
那些眼神中,没有几个是决然的,都是求生的眼神。
徐晃面色黯然,长叹了一口气。
正此时,城下侧里彪来一支骑兵,徐晃正待说话,却一看,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那是怎样的骑兵?!
高大壮硕远超战马的披甲坐骑,全身罩甲连眼睛都不露出来的骑士,还有那怕不有两丈长的大枪!魔神一般的骑兵啊!
忽然间,徐晃的心竟然松了下来。
“开城门吧。”
徐晃摆了摆手。
李铮将狼骑、青甲战骑和金翼虎骑留在城南,自己领着摧锋战骑到了城北。刚勒住缰绳,正要与立在阵前的白狼打招呼,便听见城门响动,抬头一看,城门开了。
白狼策动坐骑,到了李铮身旁,抱拳行了一礼,脸上有些羞愧:“末将让主公失望了。”
李铮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我知道你不愿折损兵马,我凉州的兵,绝对不能轻易折损,这做的很好。不过你也要记住这次教训才是,轻敌是万万不能。”
“末将记住了!”白狼狠狠的点了点头。
李铮颔首,关切道:“伤的怎么样?”
白狼咧嘴一笑,道:“多谢主公关心,末将伤的不重。不过那使斧子的家伙,可真是厉害,只交手了几个回合,末将就撑不住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铮笑了笑,安慰道:“这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以后也要多多注意才是。”
“喏!”
正说着话,便见一执斧将领领着一班中低级军官,出城门到了阵前。
那执斧将领年岁不到三十,身高八尺余,体态健壮异常,裸露出来的臂膀上肌肉虬结。一张国字脸,方正严肃,眉毛浓厚,眼睛有神,颌下有两寸钢针短须。虽然一身甲胄简陋,但也掩盖不了此人的英伟。
却见这将领将手中斧柄往地上一插,挥手止住身后一干军官,独自一人,昂首挺胸,阔步到了李铮、白狼面前。
“白波军骑都尉,徐晃徐公明...请降!”
徐晃面露屈辱之色,单膝跪地,抱拳低头,沉声喝道。
李铮闻言,面露奇色。
眼前这员大将,竟然就是未来曹魏五子良将之二的徐晃徐公明!
没想到此人发迹之前,竟然是白波贼这样的身份,端端辱没了他的才能!
早先得知白狼被一员良将几个回合击败,大军被阻于皋狼城下,李铮就猜测,应该是一员有名有姓的大将。但却没想到是徐晃!
李铮翻身下了坐骑,两步上前,一把将徐晃扶了起来,心里登时畅快无比,哈哈大笑道:“我得徐晃,如鱼得水!来来来,快快请起!”
徐晃感受到李铮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心里暗暗震惊的同时,也放松下来。作为降将,一者让他感到屈辱,二者则是害怕难受重用。
但听面前人的语气,却是极其欣喜。当下,就轻松了不少。
徐晃站起身来,面对李铮,抱拳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李铮哈哈一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将军李重霄!”
“凉州牧、征西将军?!”
徐晃面色震惊。
“正是本将军!”李铮笑道。
“主公!”徐晃面露欣喜:“区区徐某,今得明主,上天垂怜!请主公受我一拜!”
言罢,又是一拜。
李铮欣然将其扶起,面色很是欢喜,道:“公明能以弱势兵力,凭借区区小县,阻住我大军去路,端的是能耐非凡!”
徐晃面色一红,连连摇头:“非是末将能耐,末将有自知之明。是这位将军不愿折损兵力,否则皋狼早被破了。早先还伤了这位将军,末将惭愧!”
白狼哈哈一笑,道:“而今已是同僚,过去之事,何足道哉?!”
“谢将军体谅!”
当下,李铮便任命徐晃为校尉,暂领一级少将权限,全权处理白波贼俘虏之事,归于白狼麾下。
徐晃也提出一个请求,希望主公李铮能饶恕蔺县杨奉一命,并自告奋勇,前去劝降。
因徐晃早年落拓,为杨奉所提携,欲要报恩。
李铮闻之,更是欣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