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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万物苏醒。

衣上晕出红色,唇下血痕未干,浑身是伤的黑绿色头发的男孩立在林中,缓缓抬起了头,其眸子,黯淡无光:【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

倒在地上的恶鬼仅剩下一只手臂还连在躯体上,其余肢体尽皆断裂。他浑身插满了木桩,脑袋被一块坚硬的岩石死死压住,腰侧更被一把铁钳扎穿———{鬼已经半死不活了。}

{但是…}

分明头都被砸碎了,但食人鬼还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浑身的肌肉抽搐个不停:【嗬、嗬啊——】

{他就算脑袋被砸扁也死不了,非常痛苦。}

清晨的柔辉透过茂密的翠叶投射于地,恶鬼被温暖的日光灼得疼痛异常,红黑的烟雾袅娜而起,一路往上。

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无一郎失了魂一般慢慢转过身。

【叮啷】【哐当】

攥在手里的木锤与斧头因为力气的消失而掉落下去。但它们的主人第一次没有去拾起它们,而是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不久,太阳升起,鬼化做尘土消失了。}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所付出的精力和体力早已超越了极限。

晃晃悠悠地行走在曾经与家人一同走过的山路上,沐浴着暖和的阳光,无一郎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窒息之感铺天盖地。走着走着,他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栽倒了下去。

而木屋,还在几米之外。

{我,想马上赶到有一郎的身边。}

不过趴了几秒,用双臂撑起身体,他试图站起,却连试了几次都无法做到。

{身体却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家明明就在眼前。}

【哈…】撒满鲜血的门口,一只手慢慢探出。抓着门框,穿着浅色霞纹衣裳的男孩猛地用力,往前蹿出一小段距离。

屋中的情形早已不复往日的祥和温馨,而是血色遍布,骇人无比。

趴在血迹斑斑的床垫上,深色衣裳的男孩往前伸着手,他用无神的双目望着前方,不知希望看到谁,口中喃喃自语:【求你…救救…】

{哥哥、还活着…}

听见了这细微如蚊蚋的说话声,无一郎按着门框,好半天终于站起,踉踉跄跄地就往前走去:【哥哥…!】

勉强行至榻榻米前,膝盖一弯,又扑倒在地:【啊…!】

喘着粗气,扒着高出地面的榻榻米,探出头来,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无一郎慌忙去查看哥哥的情况。

【神明…佛祖…求求你们…】

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身负重伤濒临死亡的有一郎,嘟嘟囔囔许久,说的不是“救救我”,而是———【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

“有一郎…”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完全没有顾虑自己,幽若捏着块帕子,哭得鼻头发红。

刚开始还烦恼这兄弟俩冷战,这会…恨恨地抹了把脸,她气呼呼地喊道:“都怪无惨!”

要不是他,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无一郎和有一郎虽然会吵架、会起矛盾,但根本就不会阴阳相隔!

“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长留山诛仙台下,妖魔处,紫薰浅夏闭了闭眼:有一郎,很爱他的弟弟啊。

“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救无一郎。”云隐不忍地侧过头去:长兄如父,就是如此了。

没有了父亲,哥哥就是父亲。

“但是、”却也有不少人无法接受这个情况:“有一郎才十一岁啊!”

甚至,距离他们的父母死去,才不过一年啊!

【……】与兄长的距离不过咫尺,无一郎自然不会错过这些话语。闻言,他瞳孔骤缩。

一抹晶莹的光芒从他眼中出现,不过瞬间已是泪盈满眶,闪着碎光的泪水让那一双薄荷绿的眸子越发晶莹剔透。

【我弟弟…和我不一样…他心地…善良…】

【他说…想帮助别人…】

有一郎气息奄奄:【是我、拖了后腿…】

【错的…只有我…】

【报应…就都…算在我身上…】

【我是…知道的。】与弟弟同色的眼眸越来越黯淡,越来越失色:【其实,无一郎的无…】

【是…】

泪水大颗大颗,从眼眶中滑落。

心脏疼痛得难以忍受,无一郎再也无法听下去,他支起身体,伸长胳膊,几经颤抖,最终,握住了哥哥的手。

熟悉的白光乍然显现,将一切覆盖。

【!】终于忆起往日的种种,猛然抬头,时透无一郎双目大睁,其中,神采奕奕,恰似新雨过后的山林,雾霾尽消:{无一郎的无…}

左右两颊如烈火焚烧一般,暗红色的霞云斑纹悄然浮现,将血痕覆盖———{是无限的…无…}

奇异而陌生的力量不知来自何处,似甘美的泉水,将干涸如裂土的躯体润透,为四肢泵入崭新而庞大的能量。

【泠—】手腕一转,日轮刀划破空气,发出愉悦的鸣叫。

{霞之呼吸·}蓦然转头,他面上的神色,坚毅得堪比万古不变的岩石:{肆之型!}

无尽云气自两侧蔓延而出,滔滔漫漫,往四面八方渗透而去,贪婪地馋噬每一寸土地,范围广大得仿佛足以遮天蔽日,更将猎鬼人的身形藏得严严实实。

正如洪水破堤,浓雾中,一道雾流以不可阻挡之势对着鱼怪群疾冲而去!

刀刃划过,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中喷出。

滑步加矮身,捞起瘫倒在地的人,双足在土地上滑出两道浅沟。单手揽着小铁,时透无一郎从容旋身收势,已经出现在后方:{平流斩!}

【咳嗬、咳咳…】

体型矮小的鱼怪在眨眼间灰飞烟灭。半躺在他怀中,被喉咙中的血呛到的小铁咳嗽起来。

【小铁!】

【时透先生…】喘了口气,小铁说道:【不用管我,快去救、钢铁冢先生他们…】

【保护、那把刀。】

时透无一郎自然知道自己如今应该做什么。抬眼朝那藏在树荫下的木屋投去一瞥,他轻轻应声:【嗯。】

人,要救,刀,当然也要保护。

不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力气了,但在做这些之前,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先办好。

【咔!】双指一合,方才怎么都拧不开的盖子,此时崩成碎渣。

将刀靠在身上,时透无一郎倾斜竹筒,把里头的透明液体全数给小铁灌了下去:【先把药喝了。】

见小铁挣扎着要扭头,他快言道:【不要担心,我还有药。】

【也够钢铁冢先生他们的。】

方一入口,小铁只觉得身体一轻,疼痛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倒有些像是要长疤一样细微的痒意在伤口处。

【哇!】上一秒还半死不活,下一秒,他一翻身站起,不敢置信地甩甩手臂:好神奇!

【这就是千骨姐姐研发出来的药吗?】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啊!

【嗯,还没来得及发给你们。】

见他好转,时透无一郎心弦微松。自己也喝了一瓶,他抓着刀站起来:【原本再过一天就会有一批药送到。】

倘若是明晚才被突袭,必然不会出现这么大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