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群星黯淡,辉月藏影。
崇山峻岭中,钢铁锻造的铁轨一路铺向远方。
哐啷哐啷的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伴随着呼哧呼哧的汽笛声,滚滚黑烟中,亮黄色的光芒缓缓浮现,照亮一切。
周身都刷得漆黑,列车奔跑着,一刻不停。
车厢的灯还亮着,将两旁的玻璃映得透黄,却无任何一个乘客在里头。
有的,只有身着制服,头戴大檐帽的一位年轻列车员。
他认真地巡视着每一节车厢。
【刺啦——刺啦……】
安装在天花板的灯却不合时宜地闪烁了起来,下一秒,它就彻底失去了光亮,让整节车厢陷入深沉的黑色中。
好在列车员早已踏入另一节车厢。似乎听见什么动静,他扭头朝后方安了玻璃块的棕红色木门望去。
恍惚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
那是…?
想起什么,列车员额头顿时冒出不少冷汗,稍稍退后了一步,下一秒,他立刻旋身奔逃!
【轰—咚——!】
哪里逃的掉?
被橘黄色笼罩的列车中,蓝光一闪而过,只听两声闷响,列车员整个人就被狠狠地掼在门上!
他双眼大睁犹不敢置信,但———木门上,已是鲜血淋漓。
而后,偌大的屏幕上,画面一跳,缓缓化做一片漆黑。
“怎地不见花千骨人?这时间,是倒退了回去吗?”
白子画略一深思:“刚刚炭治郎他们才上了车,可如今车上却空空如也。”
摩严点点头:“那想必就是了。”屏幕的时间回溯了。
“花千骨和炼狱不是比他们先两天出去吗?”
“如今播放的应该是他们的时间。”
而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影像中再一转,已是第二日黄昏。
空旷的巷子房屋耸立,日光将逝,黑暗即临。
背对着那悬坠的金乌,一个人影走出。
一头黑色的短发,身披暗蓝色外衣,少年似乎早已知道目的地在哪,很快就来到了一座房屋门口。抬眼看了看屋檐下的招牌,他没有迟疑,拉开了木门。
在古旧的招牌上,乌黑的大鸟立在那,时不时转转脑袋,仿若在观察什么。
【簌—簌——】
纤长的竹筷夹起浅棕色的劲道面条,送入口中———【好吃!】
一入门就听见这样一句,短发少年不禁寻声望去———一头耀眼的金红色头发,身披火焰纹样的白色羽织,虽然看不见正脸,但大家立刻明白此人的身份。
炎柱·炼狱杏寿郎。
“还是一如既往啊,炼狱。”
猫头鹰有精神到披风都在飘!
刚才还因为那血案而担忧,如今看见他,轩辕朗直起腰,哼笑道:“总感觉只要有炼狱在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是非常可靠的人!
“嗯。”又有人点点头,煞有其事道:“连吃饭时夸赞的声音也还是一样地大。”
“不过,花掌门呢?”
【好吃!】
炼狱杏寿郎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及至面条用尽,捧起那大大的海碗,将剩下的汤汁一饮而尽,直视前方,他扬起一个极开朗的笑容:【好吃!】
【炎柱,抱歉打扰您用餐了。】见他已经吃完,短发少年适时开口。
【没事。】扭头看见来人,炼狱杏寿郎笑道:【你也坐吧。】
【老板!给这个年轻人上一份和我一样的!】
白雾缭绕的烹饪台距离用餐的地方只有一线之隔,准确地接收到了顾客的订单,系着围裙的老板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也不说话,就径直开始忙碌。
【我也能吃吗?】在这位炎柱的对面坐下,短发少年受宠若惊。
对此,炼狱杏寿郎的回答是:【当然了!】
似乎觉得刚才没有吃过瘾,他又招呼老板:【也请给我再来一碗!】
【你的吃相可真是豪爽啊。】
店老板好像也非常欣赏他,将空碗收走,他板着的面上露出丝笑意:【马上就好。】
炼狱杏寿郎笑眯眯地接收了这份夸奖。他扭头看向坐在侧面的一个黑发少女:【千骨少女,你也再来一碗怎么样?!】
【!!】
里头是黑色的队服,外套一件海浪纹样的白色外衣,将口中的面条嚼碎咽下,黑发少女———花千骨,闻言惊恐抬头:【什…不不不。】
她连连摇头:【炼狱先生,我就不用了!】
【您和青木君吃吧!】
炼狱杏寿郎不赞同:【晚餐就这用么点可不行!今天少女也出了力气吧?】
【不多吃点东西可打不起精神啊!】
闻言,被叫做“青木”的短发少年也朝花千骨望去。
戳了戳碗里还剩不少的荞麦面,花千骨颇感压力:【抱歉,但是我真的已经吃不下了…】
倒不如说,连这碗都快吃不完了————【我这已经是第二碗了啊!】
好在,虽然觉得哪怕是第二碗吃的也不够多,但炼狱也看出了她的为难,没有再过分强求。
水雾如烟,浅棕色的面条被大手抓起,投进竹漏,又掷入沸水中,激起大片水珠。
【炎柱,您昨晚的表现真是出色。】
并没有在意老板,青木由衷地叹道。
【哪有,在有指示的情况下都让鬼逃走了。负伤的女性怎么样了?】
竹漏带着面条在滚水中翻腾。
【医生说,她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粗糙的大手抓住把手,略使力就将多余的水分控去。
【是吗,还好处理得早。】
面条顺从地滑入盛满红棕色浓汤的陶碗中。再点缀上白色的萝卜泥,浅青的葱头片片。
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馥郁香味,长留山中,许久响起一句话:“……看得我都饿了。”
呵。舞青萝带着笑,冷酷地对刚才出声的弟子道:“不要饿。”
弟子:“……”
【我不客气了。】
看着面前新上的白萝卜荞麦面,青木拿着筷子双手合十,虔诚道。
【啪——】
还在埋头苦吃,忽然听见一声轻响,花千骨抬起头,却见那不苟言笑的老板端了盘什么东西过来。
深棕色的托盘中,切成数断的各色蔬菜裹了层面衣,被炸得薄脆金黄。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艰难地将一溜面条咽下,花千骨眨眨眼。
【这是什么?】
没有点这个啊。眼看老板放下东西就走,正要开动的炼狱杏寿郎不解。
【送你的。】背着手,佝着背,老板说道。
原来如此,炼狱杏寿郎并不推辞:【谢谢!】
这样说着,他将这盘东西往两个孩子面前推了推。
【唔、好吃!】
面条刚一入口,青木惊了:【老板,你这手艺哪怕去上野开店都没问题啊!】
【多管闲事。】
靠在一张空餐桌上,摊开手中的报纸,老板冷道。
炼狱杏寿郎也开腔了:【老板,你这里生意如何?】
【你觉得呢?】
好吃是好吃,但生意嘛…
花千骨抬头环顾四周:空空如也的店铺中除了他们这一桌,只有另一个满脸通红的醉汉伏在桌上酣睡。
她看得见的,自然大家也看见了。炼狱坦然:【很差!】
【这是当然的。铁路沿线因为那个什么开膛手,人流一下子少了很多。】
身体和报纸都被即将落下的红日映成橘红色,许是因为搭话的是他颇为欣赏的人,老板态度稍微好了一些。
又翻过一页,镜头切近,报纸上,漆黑的列车的图片悄然出现于其上———【害得我的雇工都闲的要命。】
【之前还听说车上的车长都出事了。】
和着他的说话声,先前的袭击事件再次浮现而出:车厢中,墨绿色的座椅旁,过道的木门前,穿着制服的男人浑身血迹,瘫倒在地上,匆匆赶到的另外二人一时间甚至不敢上前。
开膛手…?不,那不是人类所为。
是鬼。
被夕阳点亮的店铺中,老板没有发现,在他背后,身着黑色队服的三人都抬起了眼,其目光锐利无比————【而且那个叫什么无限列车的,现在都停止运行了。】
【我还听说…】
【有四十个左右的乘客离奇失踪。】
【哦?这可真是不太平啊。】
【炎柱大人,说正事吧。】
瞅瞅还吃着面但气势早已起来的花千骨,再看看一脸正气的炼狱杏寿郎,青木也端正了神色:【我们已经查清那个无限列车的所在地了。】
【和千骨所说的是同一个地方。】
车头是金色的“无限”二字,通体浑黑的列车周遭缭绕着古怪的薄雾:【被偷偷运到了某个车库。】
【是嘛。真是帮大忙了啊!】
夹起一块炸蔬菜,一口咬下,炼狱杏寿郎双目一睁:【好吃!】
目前事情已经发酵得很大,果然还是得快点解决啊。
【要去无限列车那里吗?】
待离开时天色已经擦黑。
【对。】
走在两个孩子前面,炼狱杏寿郎昂腰杆挺得笔直:【但是在那之前,先去查看一下发现车长遗体的车站吧。】
{喔,是这边吗?}
亦步亦趋地跟着人进入这灯火通明的车站,花千骨满眼好奇,小幅度地扭动脑袋去观察四周:{虽然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但还是觉得很神奇啊。}
明明是夜晚,却亮得和白昼没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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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艳的橙红色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被一双纤柔的手轻轻抓着,这浑圆的面包最顶端是数颗小小的黑芝麻,到了下方橙红色就褪去,转为奶白。
五谷的芳香几乎要把人馋虫勾出来了。
但,看着手中的面包,脑袋上扣着棕色的帽子,靠着柜台坐在地上,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红衣女孩却惆怅地叹了口气。
【小福,别叹气了。】
在她后头,同样戴着圆框眼镜的和蔼老婆婆已是满头白发,她慢吞吞地催促起女孩:【快吃红豆沙面包吧。】
【嗯。】
装了各色饮品与便当的长长木盒放在膝盖上,名为小福的女孩点点头,眉头却不见舒展。
【今天也没什么客人啊。】
做奶奶的一点都不着急:【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天黑之后有危险。】
将手中的红皮小书翻了一页,她笑眯眯地:【你明天等中午再来帮忙。】
【晚上会跑出鬼的。】
【没有异常!】
与此同时,距离她们仅仅只有一墙之隔,乌鸦拍打着翅膀,用粗哑的声音报告情况。
【我到处看过了,没有奇怪的地方。】短发少年——青木也说道。
【有黑色雾,很浅。在车站周围,已经快消散了。】
从另一个拐弯处转出,黑发少女———花千骨神情肃穆:【感觉离开的时间最少也有三天!】
【但从肉眼上看不出来异常。】
【嗯,原来如此!】
着火焰纹的羽织,炼狱杏寿郎先是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了,才转头去看花千骨:【往哪边去了?黑气。】
【……】花千骨却有些犯难:依靠“开眼”技能,她可以“看见”常人所看不见、感应不到的东西,这原本用来追踪鬼是很好用的,可是…
【那边。】
阖眼仔细辨认了半天,指出一个方向,她咬咬唇:【可是,我没有办法判断,那黑烟是车长遗体上残留的,还是鬼身上残留的。】
前者说明这个车站没有鬼,会有黑气只是因为因为与鬼接触过的遗体在这,但后者却说明鬼在这个车站逗留过。
【没关系,这也已经足够了!】
【才没有什么鬼呢!】却在这时,忽有一个声音传来。
?三人连带着那鎹鸦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奶奶又在胡扯什么鬼了!】小福气呼呼地:【我们现在要努力卖便当才行!】
【妈妈的肚子大了,爸爸开的饭馆现在生意也不好…】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爸爸开的饭馆?北海龙王发散思维:“是刚才那家饭馆吗?”
如果是的话,那生意真的有够惨淡的。难怪那么着急赚钱。
【这种事情让大人操心就好。】
放下手中的烹饪教程书,奶奶温柔道:【早上和晚上就由奶奶一个人来。】
小福的嗓门大了起来:【要是奶奶你被开膛手袭击了该怎么办啦!】
【如果能为你挡灾,那也值了。】
脚步声轻盈,几块影子投射于地。
说这种话!小福皱眉:【奶奶!】
忽地,察觉到什么,她猛然回头————【晚上好!】
黑色的制服外是火焰纹路的白色羽织,来人声音洪亮:【真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啊!】
【我正在找鬼,请问你见过鬼吗?】
轩辕朗震惊:“单刀直入!”
哪有这样打探情况的!白子画冰冷的面上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应该想到的。”
笙箫默差点没把扇子惊掉,他干笑一声:“以炼狱的性格…”根本不会拐弯抹角地去委婉问话啊!
Σ(っ °Д °;)っ 【炼狱先生!】
稍稍落后他半步,花千骨也是一惊:{太直接了!炼狱先生!}
人家刚才还在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啊!
【哎?这么直接!】
后头的青木脸色顿变,连他肩上的乌鸦都睁大了眼,慌忙扇翅:【杏寿郎大人!太直接了当了!】
【……】看着炼狱杏寿郎,柜台后的奶奶却微微睁大了眼。
【?女士?】敏锐地发现了她的表情变化,炼狱将目光转移:【你有了解吗?】
【鬼?】
骤地,一个身影如土拨鼠般猛然窜出,抓着面包,张开双臂挡住自己奶奶,小福的态度很不友善:【说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你、你想干什么?】
明明怕得手都在发抖,但她拉高了声线:【你别过来啊!】
【危险!】
炼狱杏寿郎的注意力却不在她的话中,他上前一步:【你抖成这样,宝贵的红豆沙面包可就要掉了!】
【别过来—!】
吓得不行,哪里还能分辨他说了什么?闭上眼,小福大喊着直接将手中的面包扔了出去!
【啪!】
青木:!⊙-⊙
鎹鸦:!
奶奶:(?o?)
观影的众人:!!
【哇!炼狱先生!】
眼睁睁看着那偌大的红豆面包啪地一声砸在炼狱杏寿郎带着微笑的脸上,花千骨愣了:【您、您没事吧?】
【嗯!】
表情完全没有半点变化,不见怒意。
胶凝的气氛里,在一群人的强势围观中,伸手把脸上的面包拿下,炼狱杏寿郎张口———【好吃!】
为什么要吃别人的面包啊!而且…
{炼狱先生就不觉得有什么难吃吧?}花千骨满头黑线。
弟子们哈哈直笑: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
杀阡陌关注点刁钻:“面包甩在脸上,对皮肤不好啊。”
不管男女,脸都是很重要的。
而且,到底为什么要吃扔在脸上的面包?
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回答的。
【我才不知道什么鬼。】
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的样子…小福心头微松,却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啊!】
【小福,别闹。】
却有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膀————奶奶面带微笑:【他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
许是炼狱杏寿郎刚才挨了一下也没有生气,又或是奶奶的话起了效果,小福终于松懈了下来:【对不起,最近因为开膛手事件,我一直很紧张。】
【按照我刚才听到的,你们是天还没亮就为我们做好了便当,然后拿来售卖吧?】
炼狱杏寿郎也并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他朗声道:【实在非常感谢。】
【像你们这样的好人,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到底在说什么啊。一老一小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她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啊。
而且准备便当也只是为了挣钱罢了。
炼狱杏寿郎却是真的打心眼里这么认为的,他当即保证道:【放心吧,我会解决开膛手。】
小福奇了:【你到底是…】
【告辞!】
事不宜迟,不等她说完,炼狱杏寿郎立刻就要去兑现自己的承诺。
【很抱歉打扰了!】
冲二人鞠了一躬,花千骨赶忙跟上,后头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个!】
【嗯?】
面对三人一鸟齐刷刷投来的目光,捧着装满东西的木箱,小福有些气弱:【这个…我能请你…】
【买盒便当吗?】
【也是。】
便当吗?
说到底也是因为鬼才会卖不出去。真是失职啊。炼狱杏寿郎并无不允:【那么…】
在无数目光下,他语声坚定:【我全部要了!】
———————————————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拿着这么多东西的原因。】
手上拎着叠起来足有人大腿高、用紫色布料包裹的便当,花千骨瞅了眼身旁的一个同样扎着高马尾的女队员,干笑一声。
【喔——】百忙之中路过的女队员也看傻了眼:【真的好多。】
【话说你是怎么提动的?】不重吗?
【真的吃的完吗?】
炼狱先生吗…?
吃不吃得完,对于这个问题,花千骨回想了一下先前的情况,非常认真地点点头:【绝对可以。】
{毕竟他可是能一个人吃完十几盒便当的人啊。}
轩辕朗眉头跳了跳:“不,这边不止十几盒吧?”
如果只是花千骨手上那一袋倒不算什么,主要是————不远处,背后和双手都没有空着,都快被高高的便当盒淹没了,可怜的青木背负了太多。
【那个,炎柱大人…】
【这样就有好礼物送给队里了!】
【接下来我一个人去就行,辛苦了。】
接过青木身上那数量众多的便当,炼狱杏寿郎回头对花千骨说道:【千骨负责查看这边,提防鬼旧地重游!】
【啊,还有。】
一步迈出又收回,旋身回眸,他展颜笑道:【你手上那些便当,就分给大家吧!】
【回见!】
————————————
【那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边已经出发,这边却还在收拾。
东西都卖完了,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小福纳闷:【虽然愿意买便当我是挺高兴的。】但是人真的很奇怪。
长得奇怪,穿得奇怪,说的话也奇奇怪怪。
锁上柜台的门,在她身后,奶奶温柔的笑已经收敛了起来:【快点回去吧,小福。】
穿着那些衣服的人会出现在这里,那只能说明…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脊背都在发凉了。】
小福满头雾水:【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