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知道了坎贝尔家族的事情之后,表示失望和心痛。”少年继续以温和的语气说着:“您的家族是一个伟大的家族,那么多的人才和技术,不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内耗上。”
“所以,家主大人一直想要化解你们家族内部的矛盾。”
来了来了。
马尔克斯心说,接下来就是扶持自己对抗另一派,把模糊的领域分一大半给自己的派系,但要求就是自己的派系永远忠诚。
自己应该拒绝吗?
马尔克斯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拒绝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海利文森家族下了这个决心,坎贝尔家里有的是人愿意当马前卒,自己当这个棋子还能控制一下烈度,别搞得太过火。
而海利文森这么一弄,事实上等于手动肢解了坎贝尔家族,这个星区里面能挑战他的家族又会少一个。
就在马尔克斯分析着海利文森家族后续可能的操作时,少年却说出了出乎他意料的话:
“家主希望,您和您所属的势力能够从争议区域中退出,以此彻底解决纠纷。”
马尔克斯:“……”
马尔克斯笑了:“请原谅我的无礼,但如果没有后续条件的话,即便我愿意同意这个提议,其他人也未必同意,而我又无法左右那些人的选择。”
“我知道。”少年说道:“但是我更知道,虽然有些人不会同意,但是您会同意,并且,您能够说服那些不同意的人同意。”
马尔克斯在等着少年的进一步解释,而少年也不打算卖关子,再拿出一份文件交给了马尔克斯。
问价拆开,这份文件马尔克斯读起来就不如上一份轻松自如了,所以在他阅读的时候,少年还在一旁进行说明:
“距离那场圣战的终结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现在家族的人都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帝国现在的疆域已经总体上区域稳定,局部战争的得失,一个星球或者星区的归属已经很难再对帝国的版图产生影响,帝国已经陷入了一种……稳定的混乱之中。”
“混乱代表着机遇,稳定代表着危险总体可控……”说到这里少年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躺椅上的烂木头,然后继续说道:“如果混乱大到能再次波及整个帝国,那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能独善其身,就像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突然死去,但是我们在规划未来时,通常不会考虑这种可能。”
少年:“而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家主大人认为,泰莎瑞尔的舰队,到了再次出发的时候了。”
“上一次泰莎瑞尔舰队的出征是为了战争,但泰莎瑞尔舰队却不总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在这种混乱的稳定期,我,我们需要一支舰队来把泰莎瑞尔和帝国其他部分连通起来,我们需要一支舰队帮助泰莎瑞尔获取帝国其他区域的资源、技术、情报,还有人口,就像海利文森家族原本的事业一样,行商浪人。”
“如果您能够说服所有的决策层放弃那些有争议的区域,作为回报,海利文森家族会授予你所在的集团行商的权力,这份许可能够追溯到伟大的人类之主本人,您应该能理解它的分量。”
听到这些,马尔克斯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麻木,有次星区总督家族的授权,人类之主亲手颁发的行商许可,这背后所能代表的利益又怎会是一两颗工业星球能够比拟的。
虽说这份承诺没有给坎贝尔家族直接现成的利益,并且还伴随着极大的风险,但是收益也无可限量。
少年等于是为他画出了一片金矿的位置,还是那种随便用脚踢开浮土就能看见碎金的顶级金矿。
不过巨大的利益并没有冲昏马尔克斯的头脑,他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
“恕我无礼,但是如此优渥的事业,为什么不让您家族的人来运行呢?”
“我家族的人?”少年微笑着反问:“请问,什么才算是我家族的人?”
马尔克斯一时语塞,不过好在少年问出这个问题就是为了自问自答:
“如果说彼此之间存在血缘联系才算是一个家族的人,那要是有一天战争来临,是不是家族的人还得临时生出一支军队来?”少年先是开了个玩笑,然后说道:“血缘从来不是忠诚的保证,靠血缘而来的忠诚是最廉价的忠诚,因为这份忠诚不是他主动选择的,而是他人替他选择的。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是忠于人类和海利文森家族的人,那就是值得相信的。”
少年:“如果我能给予您支持,您愿意忠于人类,和海利文森家族吗?”
马尔克斯:“我的忠诚从未改变,和您是否支持无关。”
反正不用拿什么东西起誓,场面话马尔克斯当然会说。
“非常好。”少年看起来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道:“请您把这份讯息转告给您的家主,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会就此次合作展开正式的交涉,但是在那之前,这件事情,还请对其他人保密。”
马尔克斯自然是应允,事实上他也清楚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这次谈话看起来是这位少年在和自己商量,但是如果是他来主导类似的谈话,必然是胡萝卜大棒两手准备,相信这位少年也是如此。
只不过因为自己配合,所以才能一直吃胡萝卜,如果自己反对,对方或许就该考虑拿出大棒了,马尔克斯认为没必要这样。
接着少年又说:“我的家族的事情已经说完了,请问你,还有你的家族,对我们有什么要求,我们会尽力满足。”
“能够永远为海利文森家族效力就是坎贝尔家族的愿望。”马尔克斯说,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个人,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少年:“请讲。”
马尔克斯:“……我可以触碰希尔德拉大人吗?”
少年愣了一下,他不着痕迹地看了躺椅上的人一眼,然后说:“当然可以,但是动作请小心一些。”
于是马尔克斯缓慢地从座椅上起身,他放缓了脚步,走到躺椅前方,然后半跪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躺椅上的人处在同一水平。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人的手。
这只手同样干瘦,摸起来的质感像蜡烛那样枯涩,完全就是在骨头上贴了一层皮。
事到如今马尔克斯仍然怀疑,眼前这个要死的人,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吗?
如果她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那么自己此刻握住的这只手,曾经也触碰过原体,乃至帝皇本人。
少年:“你可以亲吻家主大人的手背,献上你的敬意。”
片刻的犹豫之后,带着不知有多少的虔诚,马尔克斯低下了头,轻轻的用嘴唇触碰这只手的手背。
然而他却迟迟未能将头抬起,似乎这一刻时间在他身上定格了。
而少年也没有催促,他保持着最后和马尔克斯说话的姿势,但却无法再做出更多的行动。
不止是马尔克斯和少年,此时这间小屋中的一切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就连壁炉中的火焰都停止了跃动。
而在这片静止的时空中,唯一还能动的是躺椅上的人,她的胸膛此时依然在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起伏。
“吱呀——”
随着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的摩擦声,那扇从马尔克斯走入后就紧锁的门,再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