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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珍娘家里,那老寡妇被气得离开了家里。

反正女儿也带话回来,说是钱部长让他们暂避锋芒,先不要管这些个狗头嘴脸的舅父舅母。

老寡妇乐得自在,携了女儿就出门去。

钱夫人在钱珍娘家里就跟自家似的,到处转来转去,甚至连钱珍娘的衣裳鞋袜等都翻了出来。

最后她才对钱老爷说道:“你说钱珍娘真当了大官吗?怎么这屋子里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有!其他的不说,指不定她藏起来了,可她一个姑娘家,总得有几件首饰吧!”

钱老爷却眯着眼睛摇头,“此言差矣,你没看见金州府的女兵们全都剪的短头发嘛。那刘大哥说,现在金州府的姑娘们都流行短发,这头发都没了,要什么首饰?

“这可屋子也太穷酸了些吧!就算是在我们汴京城,这么大的房子还有几个奴才呢。她钱珍娘当那么大的官,家里就只有那么一个老寡妇,谁信啊?咱不是被人骗了吧?昨晚上那个刘什么的,说的话可信不?”

“不至于吧。”钱老爷先是将信将疑,随后笃定道,“那不可能。就算刘大哥骗咱们,这老寡妇总不会骗我们吧?再说我们来之前也打听了一下,据说这条巷子里住的可都是达官显贵!许是这反贼没多少钱,下面的人也是清汤寡水的——”

“那可更不应该了!昨天咱们在路上,瞧见那些金州府的百姓,可是各个肥得流油呢!我瞅着那反贼肯定很有钱!”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两个人一喜,以为是钱珍娘回来了,立马殷勤的跑去开门,哪知却看见一个黑脸汉子。

那汉子一脸卑微的讨好表情,“两位,这里是钱部长的家吧?”

钱家两人互看一眼,似乎都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钱老爷有些警惕的说道:“你找钱部长何事?”

“您二位是?”

钱夫人挺起了胸脯,“我是钱珍娘的舅母!”

“哎!原来是舅父舅母!”那人腰弯得更低了,笑得满面春风,愈发热情,“钱部长平日对小的多有照顾,这不,小的淘到了一些好东西,就迫不及待的给她送过来掌掌眼。您二位看看,这可是东面的赤红珊瑚,有孩童那么高。这是东海的珍珠,颗颗圆润,拿来做簪花或是首饰都是极好的东西。”

说着那人还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往里面搬。

钱夫人见钱眼开,这一下乐得没边儿!

倒是钱老爷谨慎惯了,拦在门口:“别别别,这件事儿我们可做不了主,你还是等珍娘回来以后再说吧。”

“哎,钱老爷跟我客气什么。钱部长待我恩重如山,若没有她,就没有我大牛的今日,我孝敬她是应该的!再说,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只是一些玩耍的东西罢了,您可是她舅父,那就跟亲爹没什么两样,怎么就做不了主了?!”

钱夫人也立刻训斥钱老爷:“就是!她钱珍娘昔日住我家的时候,吃我的用我的喝我的,我拿她当我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们怎么就做不了她的主了?要我说,能做,不仅能做,且她什么都听我的,那才算是孝顺咧!”

说完,钱夫人也不管不顾的吆喝着大牛的人往里面搬东西。

本来钱老爷还有两分拒绝的心思,可一看到那座如孩童般高的血红珊瑚,登时眼睛一亮。

钱老爷虽然不通古玩,却也是见过好东西的。

天爷,这一座红珊瑚…怕是就得上万两了吧?!

这下,钱老爷是什么谨慎都没有了,只恨不得抱着那红珊瑚睡觉。

而大牛这边的动静,明显惊动了巷子里其他人。

不少人盯着这边指指点点,只不过因为钱珍娘位高权重,其他人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若是其他人光天化日的行贿受贿,只怕早就被告知府衙了。

“这…这…怎么有人给钱部长家里送东西?门口那个人不是那个搞建筑的大牛吗?他怎么送那么多东西?”

“好家伙,都是好东西啊!这怕要几万两了!”

“钱部长糊涂啊,怎么能光天化日的受贿行贿!这下前程可全完了!”

有人眼珠一转,对身边的人商量着去举报钱珍娘。

钱珍娘一下马,那宣传部部长的位置可就腾出来了。

“哎,我瞧着钱部长那屋子里咋全是不认识的?那老寡妇呢?”

“哎哟,别说了,我听了一上午的墙根!那老寡妇被气走了!就那个,里头那个健壮的妇人,自称是钱部长汴京城来的舅母,那派头大得不得了,一进屋就到处乱翻,还说要打那老寡妇!”

“啊?那老寡妇可不是钱部长家里的奴婢,人家就是个帮佣而已!”

“可不是呢!我瞅这两人不像是好人,说不定是哪里来的骗子!不行,咱们得去给钱部长通风报信,省得被牵连了都不知道!”

不过于钱家两人来说,这些人之所以盯着他们,无非是嫉妒罢了。

那大周朝的官,哪个屁股是干净的?

平日里也没见哪个贪官污吏被抓的。

再说她钱珍娘不是说备受城主倚重吗?

钱老爷和钱夫人心满意足的将所有东西摆在家里,翡翠镶金屏风、透若凝脂的白玉摆件、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书画,这一摆弄,屋子里瞬间金光闪闪金碧辉煌。

钱夫人心满意足的躺在钱珍娘的贵妃椅中,环顾四下,闭眼享受:“哎,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嘛!老爷,我觉得珍娘都在这里,干脆我们不走了,就留在这里过富贵日子吧。也不知道你祖坟冒了什么青烟,竟然让钱珍娘当了大官了!虽说她临走时,咱们闹得是有些不愉快。可咱们可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咱们也不计较她生辰八字的事情了,指不定那反贼头目刚好克着她呢!”

钱老爷却拆穿她:“闹得不愉快?咱们那分明是赶她出门!她若是还记恨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所谓舅父舅母,那就是她的父母,她要是不管咱,咱就闹到府衙去,让她没脸在金州府做人!”

“这…这也太…”

“你这个人,向来就是耳根子软!你也不想想,咱家有几次飞黄腾达的机会?这回好不容易遇上钱珍娘,那就是上天的意思!咱们怎么着也得把两个儿子的差事解决了吧?若是你还想回汴京城过那苦日子,你就一个人回去!反正我和儿子是不会回去的!”

一说到那两个没甚出息的儿子,钱老爷一下偃旗息鼓了。

“行,到时候我就豁出我这张老脸,跟珍娘好好说说,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隔夜的仇?若她还扭着从前的事情不放,一直记恨咱,那可真是狼心狗肺了!”

哪知钱老爷和钱夫人还没快活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门被砸得“乓乓”响。

钱夫人和手底下带来的一些人都吓了一跳,刚开门就看见十几个穿着金州府兵服的士兵站在门口,“你们是钱珍娘的舅父舅母?”

钱夫人这下跟鹌鹑似得不敢出声,直往丈夫身后躲。

钱老爷也有些心虚,“咋了?我们犯事了?”

“接到这附近百姓举报,说你们冒充官员家属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钱夫人吓得脸色一白,直呼冤枉,“哎呀,这哪儿是我们收礼啊,是钱珍娘!对,是钱珍娘让我们收的,跟我们可没有关系!青天大老爷啊,你可别冤枉好人啊!”

哭求不行,又变成威胁,“我警告你们,我外甥女可是商务部的部长!你要是敢抓我们,她可饶不了你们!你们上峰是谁,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可监察部的人哪里肯听,几个人拖着他们就往外面走。

钱老爷这才明白,刚才那些指指点点的人哪儿是羡慕他们,分明就是通风报信的!

谁能知道,这金州府的风气跟大周朝不同,这收个礼还能把自己收进牢里去?

说起来那还真是悔之晚矣。

而大牛躲在人群里,全程看完了钱家众人的表演,随后拍拍手,心满意足的去回凤儿去了。

凤儿乐得前俯后仰,颇有大仇得报的快感,还骂着:“那个老东西,以前她把我当牛马一样使唤,如今我就要让她知道,风水轮流转是什么滋味!”

说罢她又跟大牛保证:“大牛哥,这次多谢你了。你送的那些东西,去监察部走一遍流程,应该就会退给你。”

“害,你我兄妹之间,说这些话干什么?!只要是能帮上你的忙就好!”

大牛经历过商场的磨炼,说话做事是比从前圆滑许多,此刻一口一个妹子,不断拉进和凤儿的距离。

虽说有几分刻意拉拢嫌疑,可只要对方没流露出不赞同的意思,那他自然得顺杆儿往上爬。

“他敢欺负我妹子,我绝对不让他好过!要不要等他们出来,我再找人把他们揍一顿?”

凤儿低咳一声,大牛回过神来,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钱珍娘。

这一时就有些尴尬。

毕竟那对夫妻还是钱珍娘血缘上的舅父舅母。

钱珍娘只好笑着道:“不用顾忌我,以前我那黑心肝的舅父舅母对我和凤儿不好,现在这下场也是他们应得的,只不过别弄死人就好,让他们吃点苦果。”

凤儿道:“哪儿是不好,那简直就是把你我当牛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汴京城内下等女使都不如!现在我凤儿翻了身,绝对不放过以前伤害过我的人。这次我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他们这对恶人,天如果不收,我凤儿来收!”

钱珍娘无奈叹息。

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舅父舅母是怎么想的。

若说恨,之前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是恨毒了他们。

她不懂为什么明明他们是自己至亲之人,却要这样对待她,甚至临走时还哄骗走了爹娘留下的几千两银子。

可时间久了,她的心被公务塞得满满的,也许是开阔了视野,也许是跟着城主学到了更多的东西,也许是她站的位置更高了,她现在觉得那些仇恨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老百姓没有过上金州府的生活,这世道战火未消,与其关注操心钱家夫妇,还不如多做两件政务。

只不过凤儿这一招釜底抽薪,不仅出了气,最关键的是,以后再没有人会指着她钱珍娘的鼻子骂她不孝。

毕竟一进门就收受贿赂的舅父舅母,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关窍。钱珍娘早早的跟他们撇清关系,将来才不至于被他们连累。

“行吧,你想怎样就怎样,这件事不必报与我知,你随意处置便好,我着实不想再为他们浪费心力。”钱珍娘无奈叹道,却也不忘嘱咐凤儿,“凤儿,你可别忘了,一切自有法度,你别越权。城主最不喜底下人弄权。”

凤儿一喜,立刻道:“好姐姐,我知道了。你就让我去收拾收拾那对狗男女,城主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我凤儿就是个大俗人,就想着谁欺负了我,我一定要欺负回去才行!等我这气出了,后半辈子才能神清气爽呢!”

钱珍娘无奈摇头。

这凤儿,出去了一趟,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本来是城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偏这性子风风火火的,倒是跟城主一点都不像!

不过钱珍娘有时候倒是很羡慕凤儿。

她羡慕凤儿和城主关系亲密,两个人虽说是君臣,可更多的时候分明就是至亲姐妹!

心思细腻如钱珍娘,自然感觉得出来,城主心中最最倚重的人只有几个,明小双、江永康、凤儿!

自己要想获得城主全身心的信任,还需要多多努力呀。

钱家舅父舅母就这么被监察部的人扔进了大牢。

这认证物资俱全,他们根本无法抵赖。

钱夫人哭天喊地,开始还不以为然,逢人便说自己是钱珍娘的舅母。可伴随着时间过去,而钱珍娘根本不曾路面,钱家两个人才终于慌了。

最后他们开始咒骂钱珍娘。

又落了个藐视朝廷命官的罪名。

说是罪加一等。

得,这下钱夫人是有口说不出,却也再不敢在大牢里胡乱诅咒。

终于在晚上的时候,钱夫人才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

凤儿。

她留着青头贼女兵特有的短发,穿一身利落的长衣长裤,独身一人来到大牢之中。

那狱卒模样的人便对凤儿拱手表示歉意:“徐部长,按照狱卒管理条例之规定,除刑事部的人外,其他人一律不能单独探监,需我们狱卒做好陪同和记录,请您谅解。”

凤儿虽然身为部长,却对下面的人很是尊重,闻言微微一笑:“我知道,这次我进来也是手续完善,放心,不叫你们为难。”

不得不说,这金州府的人还真是奇怪。

凤儿说起来至少都是二品官员,竟然对狱卒也如此客气。

那狱卒竟然也不怕,这样说完以后,竟然当真站在凤儿背后,似乎要陪同整个探监过程。

但是这一举动,无疑是给钱家夫妻吃了一记定心丸。

钱夫人一看见凤儿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曾经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奴才,此刻竟然高高在上的俯视她。

就算凤儿现在当了反贼头目又如何?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钱夫人永远都记得她卑贱的样子。

“你这贱婢,我家珍娘呢?她为何不来见我?是不是你从中作梗?凤儿,你莫以为当了官,就把从前的主人家给忘了!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求着我们收留你的吗?”

凤儿站在栏外,闻言微微一笑,“自然记得,你让我和珍娘磕了三个头,冬日里一盆凉水浇过来,你说既然进了钱家的门,以后就要唯你马首是瞻,若是不听话,就把我们卖到青楼窑子里去。钱夫人,您的这些话,我都一字一句记着呢。”

钱夫人脸色微微一白,倒是旁边钱老爷连忙扯住自己夫人,暗中还掐了夫人一把。

“我说凤儿,好歹你从前也叫我一声舅老爷,这一家人怎么还有隔夜仇呢。听说你和珍娘都当了大官了,舅老爷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自从你们走了以后,这两年多时间,我这心里就一直挂念着你们,担心你们去黔州流放过什么样的日子。对了,我还让人去黔州找过珍娘呢!”

望着一脸诚恳的钱老爷,凤儿心中只有冷笑。

不愧是生意人啊,做戏的本事也是一流。

也怪不得从前,凤儿只觉得钱夫人可恶,而舅老爷就是一个完全被妇人蒙蔽的可怜人!

可见多了世面后,凤儿才知道,最可恶的便是这钱老爷!

若非他的纵容和默许,钱夫人哪里敢那样对待她们?!

钱老爷见凤儿不语,以为自己说动她了,神情更是诚恳:“哎,这次来金州,本来也是想去黔州找找珍娘那丫头。毕竟她是我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只是我们这不懂规矩,想着我们帮珍娘做点事情,哪知弄巧成拙,反而被人污蔑贪污受贿了!好丫头,珍娘知道她舅父舅母惹上麻烦了吗?快快快,去请珍娘来,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在金州遇上了,舅舅可有满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