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温见何垚还是不说话,知道不拿出十足的诚意,今天这关是过不去了。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阿垚老板,我知道一句道歉轻飘飘的,换不来你的信任和原谅。
昨晚的事,是我梭温擅做主张……也暴露了我做事不够光明磊落的问题。”他顿了顿,坦诚地看着何垚,“但还是希望阿垚老板能让我把所有的考虑说出来。之后要打要罚,我梭温绝无二话。”
何垚开口,“你说。”
“第一,用你吸引甫波和前长官的注意力,确实是我的计划之一。
原因很简单,我需要让市场里那些还在摇摆、甚至暗中向甫波示好的老板们看清楚。跟着克钦,尤其是跟着甫波,不但难有安稳日子,反而随时可能会卷入你死我活的争斗旋涡中,连身家性命都难保。
只有让他们亲眼目睹、甚至感到切肤之痛,他们才会真正考虑另寻出路、才会愿意抱团。而我觉得我们将是这个团的核心……”
梭温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观察着何垚的反应。
见他表情没有明显变化,这才继续道:“第二,关于账本。我把它交给你,是有转移风险的目的,但绝不仅仅只如此。
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只有在你手里,这东西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价值。而不是像我之前那样,只能战战兢兢地藏着,成为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
我承认我有私心。希望借你的手、借你背后力量的势,来打破香洞目前的僵局。
但我梭温可以发誓,我绝没有害你之心!如果我真想害你,在香洞的地盘上,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不被发现……”梭温的声音带上一丝苦涩,“阿垚老板,我梭温在香洞经营几十年。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阿依的事让我彻底明白,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所谓的财富和人脉,在枪杆子面前不堪一击。
我老了,拼不动了,也输不起了。我把宝压在你身上,是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没有的魄力和……一种可能性。我是真的相信,和你合作能给香洞、给我们这些人,蹚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梭温说完了,目露坦诚的看向何垚。
何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桌的桌面。
半晌,他缓缓开口,“梭温老板,你给出的理由我能理解。甚至在某些方面,我也认同你的判断。”
梭温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但何垚话锋一转,“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更不代表我还可以容忍下一次!
既然是合作,那我们就是盟友、是伙伴!谁也不是谁手里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昨晚那种情况,一旦出现任何闪失,不仅我可能万劫不复,连带着大力、程老板,甚至可能连没露面的马林、乌雅都有可能被拖入深渊!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梭温的脸色一白。
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我要的合作,是开诚布公、是共同面对风险、是彼此托付后背!”
何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在幕后运筹帷幄,把伙伴推到台前承受明枪暗箭!这不是第一次,但我希望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如果再有下次,无论你的理由有多站得住脚,我们的合作也立刻终止。我何垚做不到和一个无法付出信任的伙伴共进退!”
没有任何委婉的修饰,何垚直接划下红线。
梭温怔怔地看着何垚。
他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压迫感。
不仅仅是被冒犯的怒气,更是一种基于实力和原则的强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低估了何垚。
这个年轻人并非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尖刀。
而是一个有着自己的意志和野心的合作者。
沉默良久,梭温缓缓站起身,对着何垚深深鞠了一躬。
“阿垚老板教训的是。是我梭温老糊涂了。被以往的经验和眼前的困境蒙蔽了心智,做出了愚蠢危险且自私的决定。
你的话,我记下了。我梭温在此立誓,今后若再有类似事情,必当提前与你商议,绝不自作主张!若违此誓,叫我梭温人财两空,不得善终!”
这算得上重誓。
何垚看着梭温花白的头发和诚恳的神情,心里的气稍稍平息了些。
梭温的态度看起来非常诚恳,但何垚知道,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经过这次,他至少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对梭温这样的老江湖来说,点到即止的威慑远比无止境的斥责更有效。
何垚语气缓和了些,“过去的事,就此翻篇。从现在起,我们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容不得丁点儿的行差踏错。我们的合作必须要真正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这不仅仅只是口头上。我觉得梭温老板明白我的意思。”
梭温直起上身,重重地点了点头。
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一定!”
何垚这才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开口道:“甫波和前长官那边,应该暂时告一段落了……不过但隐患仍在。香洞市场的其他老板经过昨晚,恐怕也是人心惶惶。接下来我的重心可能要往国内放一放。香洞这边……”
见何垚开始谈正事,梭温立刻打起精神。
他知道,这是何垚给他的台阶。
“甫波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也暴露了他的野心和手段。克钦内部未必没有反对的声音。他短期内应该会专注于消化成果、稳固权力。对外界反而会采取拉拢和合作的态度。
至于前长官……”梭温冷笑一声,“他如今是甫波砧板上的肉。能不能活、怎么活,都看甫波的心情。暂时不足为虑。”
“至于市场里的其他同行……今天已经有好几个之前态度暧昧的老板联系我。侧面打听矿业联盟的情况。其实就是想示好、抱团的意思。阿垚老板怎么看?”
“矿业联盟?”何垚挑眉。
“没错!”梭温点头,“现在正是推动这件事情的最佳时机!我们可以借此整合香洞的中小矿主和商人,形成一个能与帕敢、乃至未来可能与政府对话的联合体。掌握不同场区原石的源头和渠道,我们才有真正的话语权!”
何垚点了点头,“这件事可以放手去做。需要什么都可以提。但在整合过程中要注意方式方法。强扭的瓜不甜。我们要的是真心合作求发展的伙伴,而不是墙头草。”
“我明白!”梭温兴奋地搓了搓手,“阿垚老板,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何垚看梭温目前的表现,知道这次的敲打起到了作用。
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何垚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梭温不干了。
便是自己认识何垚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好好坐在一起吃过饭。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一起吃个便饭。
何垚原本是打算拒绝的。
但梭温说,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让何垚去认认自己家门。
这个院子只做临时之用,不算他的产业。
既然他们是相互托付的伙伴,那知根知底也是很有必要的。
“阿垚老板,你今天教训的是。”梭温诚意满满的说道:“我梭温在这市场混了大半辈子,习惯了算计、习惯了给自己留后路,更习惯了把别人当手里的棋子……这次,如果不是阿垚老板你打直枪拿出来说,我还不知道要自作聪明到几时。以后任何涉及我们双方利益、尤其是可能带来风险的行为,我一定会提前与你商量,共同决定。所以今天务必给我这个薄面,给我个机会表示一下心意。”
“要是何垚老板愿意,我还可以约几个意向强烈的同行一起聚聚。这看你的意思……”
梭温这么说,何垚自然不好继续坚持。
见何垚答应下来,梭温高兴的安排司机张罗车子去接马林乌雅他们了。
何垚的脑子却没停止运转。
香洞的事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就是国内的情况。
寨老夫人远不是那么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