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我这也有块玉,是前几天景天市的一位朋友店里买的,您老要不也给我掌掌眼?”
冷华原本是想请齐功帮他点评下各馆的藏品,眼下见到李然的那块玉,不由见猎心喜。从腰间取下了一块手把件。
这个手把件是一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的,有婴儿巴掌大小,四周圆润,中间则是镂空雕琢出了一个卧佛,形象惟妙惟肖、刀工精湛之极。
“没想到我一共就做出那二三十块玉器,这么快就见到三件了。”
见到冷华手中的物件,枭天脸色有些古怪。这个手把件虽然和那玉蝉稍有不同,但也是出自她的手。
“哈哈。这正主还没看到,就先开始了?”齐老先生闻言笑了起来,接过那块手把件后,说道:“这年龄大了,腿脚不利索,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对。对,咱们到茶室去。”
冷华连连点头,扶着老先生去到进门左侧的茶室,这里是专门招待客人用的,只能坐下七八个人。而枭天那些年轻的后辈,自然就是站在旁边听讲了。
坐下之后,冷华才看到自个儿子也跟进了茶室,不由愣了一下,说道:“时年,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不是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吗?”
虽然冷时年在国外经常帮着冷华参加一些艺术品拍卖,但是冷华知道,他每次都只是去举牌子的,对这些死人把玩过的东西却是不怎么喜欢。
“我进来听听的,爸,您别管我,让齐爷爷开始鉴定吧。”
听到老爸的话后,冷时年的整张脸微微一红,偷眼看向了枭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就跟在枭天的身后走了进来。
“嗯?难道儿子相中这丫头了?回头要找李然问下这丫头的来历……”
冷华是何等眼色,冷时年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目光在枭天身上打了个转,冷华将注意力又放在了齐功的身上。
“这是唐玉的风格……”
接过别人递来的放大镜,老先生一边看一边解说道:“虽然和田玉从秦汉之前就有过开采的记载,但是到唐朝才形成规模,所以唐玉中和田玉的品质是最好的……”
冷华对玉器也颇有研究,当下插口道:“齐老,这块玉的玉质纯净,沁色自然,包浆浓厚,以我个人的看法,这应该就是一枚传世的唐玉……”
前文曾经说过,一般的古玉,最少早过一个朝代,并且经历三代人的把玩盘磨,才能被称之为传世玉,而传世古玉的价格,远非刚刚出土玉器所能相比的。
冷华这块把玩件被景天那店家收入后,将其当成了镇店之宝,要不是冷华身份特殊,根本就买不来,即使如此,他也花了整整八十万人民币。
“嗯?看这玉质包浆和沁色,应该是块唐玉。”齐功看了许久,虽然心里有点膈应的慌,但终究是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唐玉是唐玉,不过传世古玉就未必。”
听到老爷子的鉴赏,枭天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心中不禁对自个儿的瞒天过海手段感到高兴。
“枭天,你说这不是传世古玉?我看倒是很漂亮啊,爸爸每天都带在身边把玩的……”
和旁人都将目光关注在齐老先生身上不同,冷时年却是对那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没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上。
加上和枭天又站在一起,所以即使枭天说话的声音很小,也被冷时年给听到了,他是个性格直爽的大男孩,心里不明白,自然当场就问了出来。
茶室虽然面积不小,但一直就是那么两三个人在说话,冷时年这一出声,众人顿时看向了他和枭天二人。
“这货难道不懂言多必失吗?”枭天脸色一黑,着实有些无语了。
其实这也不怪冷时年。冷时年从小就是在国外长大的,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
“咦,枭天,你是京大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的学生吧?”。
听到冷时年的话,冷华不由一愣,他刚才随口问了一句李然,知道这个专业是今年新开的,也就是说,所有这个专业的学生,都只不过是大一的新生。
要是在这个专业学习过几年的老生,冷华或许会很在意枭天的看法,但入学才刚刚一个月,即使在天才的人,也是无法掌握文物鉴定中的一些技能的。
枭天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说道:“是,前几天我才听了齐老师的课,老师的课对我跟有帮助。”
“枭天啊,我看你应该去学钢琴专业,学古玩鉴定有些屈才了啊,这个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得会的……”
冷华曾陪着冷时年在世界各地听过不少名家的音乐会,他听得出来枭天在钢琴演奏上的天份很好。甚至要强过学了十多年钢琴专业的儿子。
而学习文物鉴赏,这需要一个知识经验积累的漫长过程,并不说是见到几件实物,就能辨别出赝品的。
这个行业和中医的性质差不多,那是越老越吃香,别的不说。就算从大街上随便拉一老头子和枭天坐在一起参加现场鉴宝会,怕是也没一个人愿意拿物件给枭天去鉴定的。
所以冷华的这番话,的确是出于好意提醒枭天,与其在古玩这行业里厮混,他感觉枭天在音乐上发展更有前途。
枭天尚未开口,齐老先生却是说道:“小冷,你知道今年有多少人报京大文物鉴定修复专业的吗?”
“不知道。”冷华摇了摇头,京大有多少人上这专业,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共只有八个!”
齐老先生有些失望的说道:“这也说明。我们这些老古董不在了之后,来填补我们空缺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顿了一下,齐功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就这么八个人,你还要枭天换专业,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气老头子我的啊?”
“我哪儿敢啊,齐老,您可千万别生气。您可是国宝,气坏了我没法向国家交代。”
冷华闻言连忙做出一副求饶的样子。他知道面前这位老爷子为人豁达,平时也能开得起玩笑,如果一本正经的和他说话,老爷子反而不喜。
“什么国宝?这人啊,别太拿自个儿当回事……”
老先生撇了撇嘴,指了指头上。说道:“我个子没天高,心胸没地广,就是一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
齐功的话让场内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从这话中,他们都能听出老人那宽广的胸襟。联系到自个儿身上想想,可不就是……他们有时候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齐功向着枭天招了招手,说道:“小姑娘,来……说说看,你凭什么说这块玉不是传世古玉啊?这没上手就下断语的习惯,可是不好啊!”
虽然是在批评枭天,但老爷子却是将手中的把玩件递了过去,在圈子里他一向以脾气温和与喜欢提携后辈为名,就算枭天提出了和自己相悖的意见,老人依然是笑嘻嘻的。
齐老话声刚落,李然也开口提醒道:“枭天,你这没上几天课,又没老师教过,不懂可别乱说啊。”
李然知道老师在专业上要求很严格,生怕枭天乱点评让老师生气,一边说话一边却是对枭天眨巴着眼睛。
“然姐,看看也没什么吧?”
枭天挑了挑眉,如果李然不说这番话,她或许会低调一些承认自己胡言乱语,将事情给带过去,但李然话中涉及到了她的老师,这就让枭天不得认真了起来。
枭天一直都相信,师父如果愿意入世,以他胸中所学,成就怕是要比面前的这位老人,还高出许多。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一位是万人敬仰的大师,一位却是孤死山村的无名老人,所以在齐老先生面前,枭天也有一点想为师父鸣不平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这块“古玉”就是出自枭天之手,里面有什么玄妙,怕是世上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用手指在那把玩件上摩挲着,枭天心中生出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这块玉不过是她几个月之前雕琢出来的,上面似乎还带有她的体温。
“嗯?枭天,赶紧说说看。”
见到枭天手指从玉石上划过的这个动作,齐功眼前不禁一亮,因为只有盘玉的老手,才能将这动作做的如此自然。
而且齐功一直也感觉这块玉有些不对,只是他没能看出什么破绽,眼下却是想听听枭天有什么见解。
“齐老师,这玉是古玉不假,不过却不是传世玉!”
枭天一张口就让众人一愣,在场的都是行家,这枚玉包浆厚实,沁色自然,看这品相,最少经过一两百年的把玩了,怎么可能不是传世玉?
只有齐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了如有所思的表情,想了一下后。说道:“枭天,你的意思是老玉新工?”
老玉新工是古玩界的行话。
要知道,古玉价值非凡,动则上万,所以仿古玉的生意从宋以来一直随着太平盛世而兴旺起伏,而仿古玉中用老玉来仿老玉是仿古玉中最难鉴定的。
在宋代的时候。就有用汉玉中的边脚料来仿汉玉的,一般行家打眼或者失手,绝大部分都和老玉新工的手法有关,这种现象已有近千年了。
听到枭天和齐老的对话后,冷华皱起了眉头,说道:“枭天,可是这块玉上面,玉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冷华在玉石鉴赏上,也算是个行家了。他知道,一般老玉新工的鉴定,最简单的就是从玉纹上入手。
玉纹是玉石在几百万年前甚至与地球同时的岩浆喷射流动中形成的,一层一层的,边线很明确。
一般来讲,从夏商周老三代到明清,都是用质地纯净的玉种,几乎不用有天生玉纹的玉料的。做玉时首先就要去掉,这块把玩件上。就不存在这种问题。
“我说的老玉是指在成品玉上进行再加工的。”
枭天摇了摇头,说道:“这块把玩件,应该是件有损伤的古玉,被人经过巧妙的手法加工之后,制成的现在卧佛的样子……
冷先生您刚才说的玉纹是没错,但是老玉老工老沁这个顺序却是错了。一件玉器都应该先有此玉料,再有玉工,再有沁生对吧?”
没等冷华回答,枭天就指着古玉,继续说道:“这块玉却是不然。从这个地方,你应该能看出跎工和沁色的剖面,我也是刚刚过发现的……”
东西是自己做的,枭天自然了解的很,那一点瑕疵只有针眼大小,而且还深藏在镂空的内壁上,就算再挑剔的鉴定师,恐怕也很难看得出来。
这块古玉,原本是一个表面上有个飞天舞女的浮雕把玩件,造型非常的独特,如果品相完好的话,价值要远远高于现在这块玉。
只是在地下埋的时间太久了,这枚玉器似乎接触到不止一样的矿物,使其正面出现了大量的黑斑,有些地方渗入很深,即使盘磨,也无法让其显露出原先的模样来了。
古玉之所以稀少珍贵,就是因为有些沁色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不过这枚玉除了中心部位之外,周边的玉质品相却是非常好。
枭天思考了良久之后,决定将这块玉给做二次加工,这在古玩行中上是很普遍的。
就像是有些人将一些品相不好的玉圭切面,分割做成一枚枚玉佩,原本只能卖个千儿八百的东西,这一分割,价值立马就上翻了百倍千倍。
枭天用的就是这种手法,她将被沁色破坏掉的地方用精湛的雕琢手法完全镂空,出现了一个卧佛的样子,不过此时这块玉的浆体却是被破坏掉了。
枭天为此着实废了番功夫,她让谢轩花了六千多买了一只小牛,在牛屁股厚皮处开了个口子,将这古玉放了进去,然后让成臻没事的时候赶着牛在院子里走。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那些新工的位置已然是包浆浑厚,宛若隔世,这也是聿怀教给枭天的独门秘法,用这种手法做出来的包浆效果,一年足可以抵得上一千年。
再加上这块玉的用料本身就是古玉,如果枭天不说出来的话,恐怕在还真没有人能看得出她这瞒天过海的手法,齐老爷子看不出来,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她解说着这块玉的作假之处。心中不禁有种荒谬的感觉,别的制假人都要千方百计的去掩饰,而到她这来却是恰恰相反。
“枭天,快点拿给我看看。”
听到枭天的话后,齐功眼睛一亮,他也曾想到过老玉新工这一块上,只是验看的时间太短,并没有发现枭天所说的瑕疵。
“不行,看不出来,这人老了眼睛就不好使了。”
接过枭天递来的放大镜和那个把玩件后,齐功摇了摇头,说道:“小冷,再拿个倍数大点的放大镜来。”
齐老先生一直都有眼疾,到了八十以后,眼疾变得越发严重了,这也是他现在很少出席一些活动的原因,甚至连字写的都比较少了。
冷华的这个古玩会所,其实就是个变相的古玩店,只不过定位的档次比较高,不像潘家园似地全国各地的游客都能去闲逛,他是针对性的接待客人。
既然是古玩店,自然就不缺鉴定古玩的各种工具,冷华吩咐了一声后,马上有人拿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大小六个倍数不同的放大镜。
“没错,枭天说的没错,怪不得我心里一直不得劲呢!”
拿着倍数最高的那个放大镜看了半晌后,老人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没想到你的观察力那么细致!”
“齐老,真的是块假玉?”
一旁的冷华脸色有些难看,花了八十万人民币是小事,关键这打眼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未免扫了他冷老板的面子。
“怎么能说是假玉呢?”
齐老爷子看了一眼冷华,摇了摇头说道:“玉是真玉,上好的羊脂白玉。而且有四种沁色,算得上是古玉中的极品……”
“那……那不是新工吗?”
冷华还是无法释然,像他这种人往往喜欢追求完美,稍微有一点瑕疵。心中就像是堵了一根刺那般难受。
“新工?我看这新工做出来,要比原件更加值钱。”
齐老爷子仔细打量着这块卧佛挂件,说道:“老玉新工,那也要看雕琢手艺的。这个挂件镂空雕刻的水准之高,在现今的雕刻界,怕是无人能及……
而且他所用的手法非常巧妙,将沁色加入到发梢以及衣摆处,看上去非常的自然,小冷,这东西要是让我定价的话,没两百万是拿不下来的!”
齐老爷子并不是妄言,在古玩行里。仿制做旧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的普遍。但并不是说仿的东西。价值就一定不高。
就像是近代有位叫做张大千的大画家,他在早年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临摹唐宋明清几朝著名画家的著名画作。
张大千作假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他所临摹出来的画作,几乎都被人当成真品给收藏了。直到很久之后张大千自己说出来,那些人才知道他们收藏的,不过是张大千临摹的作品。
但是由于张大千画工精湛,自身的艺术造诣极高,就算是临摹的作品,也被众人追捧起来,以至于后来出现了临摹作品价值高过原作的情况,也是书画界的一个趣闻。
而这块老玉新工的物件,就和张大千作假有些相似,因为它身也具备了很高的收藏价值。
像李然送给齐功鉴定的那块玉,是新料新工,虽然雕琢手法也很不错,但先天的条件,决定了它有限的价值。
但这块古玉不同,它有着良好的玉质,大师级的雕工,天然的沁色和足能以假乱真的包浆,将这些因素结合起来,它的实际价值,或许已经超出了原先的那块古玉。
“齐老,这么说,我……我还捡了个漏?”
这会冷华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的,原以为失了面子,没成想被老人这么一说,他好像还占了便宜一般。
齐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说捡漏也不为过,就凭这镂空的手法,都值个几十万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份眼力真毒。”
齐功的话让枭天暗自心折,这块玉把件是她耗费时间最长制成的,仅是雕琢就花费了枭天三个通宵的时间,其后的包浆更是费劲了心思。
其实枭天来是想将这块玉留着自己把玩的,再有了一两年的盘磨,她私心想着着那点不自然的沁色也会给消磨掉,日后一准能卖出个好价格。
只是那段时间枭天忙着赶制古玉,做好这块之后随手就放在了一边,谁知道小胖子谢轩不知道这块玉的特殊性,连着和那些玉一起给廉价卖掉了。
知道这事儿之后的枭天也是无可奈何,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过让她没想到事情过了几个月,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
“枭天,你是怎么知道这块玉有问题的?”
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块玉欣喜的把玩了一会,冷华才想起了这个问题,刚才枭天离着玉还有三四米距离的,要是隔那么远他都能分辨出真假,那简直就是神仙了。
“我开始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只是随口说说的。”
枭天看了一眼冷时年,说道:“拿到手上之后我才看出来的,那瑕疵很不显眼,算是我运气好,一眼就看到了。”
冷时年也是聪明人,知道刚才是他给枭天带来了困扰,现在听到枭天的话后,连忙摆手解释道:“枭天,我……我不知道你是随口说的。”
“没事,也是碰巧了。”枭天弯了弯唇角,冷时年的性格,让人很难对他生气。
“碰巧了?”
齐老爷子一脸深意的笑了起来,俗话说人老成精,在枭天刚一开口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枭天似乎知道这块玉是假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老爷子也不愿意当众说破,当下开口说道:“枭天,我看你玩玉的手法很老道,对玉石的见解也很透彻?不知道你师从何人呢?”
“盘我的道?”
枭天在心中笑了起来,她其实一直都很好奇,齐功和师父同是出身前清皇室,这二人不知道认不认识。
“我是跟人学过一点物鉴定的皮毛。”
念及此处,枭天也不隐瞒,一字一句轻启朱唇:“说起我师父的名字,恐怕您老一定不认识的,我师父有个名字叫做莫千舟……”
说出这个名字后,枭天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齐功,她所说的这个名字,是聿怀在江湖上所用的化名,其后也是用的这个名字。
“莫千舟?没听说过……”
齐老爷子想了半晌,摇了摇头,自嘲道:“江湖之大,奇人众多,像我这样的在俗世折腾的,怕是已经落了下乘了。”
听齐功说不认识,枭天稍稍有些失望,不死心的说道:“齐老,我师父还有个名字,叫做聿怀!”
“聿怀,聿怀,这个名字好奇怪,怎么这么熟悉呢?”
齐功听到了这个名字,脸色顿时一变,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眼睛忽然瞪大了,一把抓住了枭天,说道:“是聿者的聿,怀念的怀吗?”
“没错,齐老认识我师父?”
枭天点了点头,她没想到齐功竟然真的认识师父,要知道,他们两个可是整整相差了十多岁,在聿怀离开京城的时候,齐功不过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
“认得,自然认得。”
齐功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小冷,你那鉴定物件的事放放再说,我有些话想和这位小友聊一聊……”
“好,鉴定什么时候都行,齐老,你和枭天先聊着。”
场内这些人都是在社会上打滚多年的,他们自然看得出齐功似乎和枭天有些渊源,当下一个个都退了出去,就连有些不明所以的冷时年,也被他老爸拉出了茶室。
“枭天,你……你是聿怀他老人家的弟子?”
见到茶室的门被关上后,坐在椅子上的齐功有些激动,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说道:“他老人家现在可还好?可……可还在世上?”
也难怪齐功要把众人给请出去,否则就他这番问话,就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的,以齐功的年岁和身份,对其都要称呼一声“老人家”,枭天师父的那得是多高的辈分啊?
“老爷子,我师父已经去世了……”
枭天的脸色有些黯然,说道:“两年前去世的,走的很安详,他老人家享年九十七岁,也算是高龄了。”
“早该想到的,他老人家比我还大了十多岁,就算康健,也熬不过这岁月啊?”听到枭天的话后,齐功眼中两行热泪已然滚落了下来,显然聿怀的死,让他陷入到悲伤之中。
枭天知道齐功眼睛不好,连忙劝道:“老爷子,不要这样,师父走时没什么遗憾的。”
“别,别喊我老爷子,我当不起啊。”
齐功擦拭了下眼泪,说道:“从你师父那里算,聿、溥、毓、恒、齐,我整整差了他老人家四个辈分,要是论起来,我得称呼你一声姑奶奶了。”
虽然齐功对外从不肯承认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但宗亲辈分都是有宗谱的,而且也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血脉关系。
加上老辈人都特别讲究传承辈分,所以在枭天面前,年过八旬的齐功,丝毫都不敢托大。
“这个……咱们各论各的吧。”
听到齐功的话后,枭天有些手足无措,面前这位都八十多岁了,要是喊她一声姑奶奶,她实在担当不起。
齐功点了点头,道:“行,那你就叫我名字吧,我也叫你名字。”
齐功是越老越单纯,不过他也不想想,枭天要在外面敢直呼其名,恐怕李然就要第一个和她翻脸。
“那恐怕也不行。”
枭天却是知道这肯定不妥,闻言浅笑一声,想了一下之后道:“要不这样吧,咱们按照年龄来论,您年长我,我还是叫声老爷子吧……”
“那好吧。”
齐功并不拘于这些小节,当下答应了下来,道:“其实你跟着他老人家,哪里还用我教什么呀,我能有如今所学,还都是拜他老人家所赐啊。”
齐功也是八旬老人了,想到六七十年前的往事,不由唏嘘不已。
齐功这一生也是经历过许多大的变故,聿怀的名字原已经埋藏到了记忆深处,一旦被翻了出来,往事如同画面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看到老人陷入到沉思之中,枭天心中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出言打扰,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后,等老人睁开眼睛,这才问道:“老爷子,我师父在复辟之后就了景天,按道理他和您应该没什么交集啊?”
复辟是在一九一七年发生的事情,那时的聿怀已经十五岁了,而齐功不过是五岁还在穿着开裆裤的毛孩子。他们俩发生交集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要知道,当年清朝覆灭之后,留下的遗老遗少何止上万人?王孙贝勒更是数不胜数,那会都是各顾各的。谁也没闲心操别人家的事。
“要我认识你师父,那还真是件巧事……”
齐功回忆道:“那应该是在一九二七年的事情了,我那年十五岁,认识他老人家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和我都是宗室一脉的……”
随着齐功的讲诉,六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展现在了枭天的面前。
原来,齐功有位长辈是开棺材铺子的,当然,那位长辈也是前清的黄带子,可见当时那些遗老遗少们都混成什么样子了。
齐功幼时家境十分不好,但为人很勤快也很有眼色,经常在那棺材铺子里帮忙。在二七年夏日的一天。他遇到了聿怀。
聿怀和齐功的长辈相熟。这次却是要订一口上好的棺材,他见到齐功为人很是聪颖,当时曾经起了收徒之心。
不过聿怀似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在听闻齐功的那个长辈认识齐白石之后,就写了封推荐信。让齐功拿着找齐白石拜师。
在二三十年代,白石老人在京城可谓是大名鼎鼎,尤其是在六十三岁大病和六十四岁父亲亡故之后,他的字画创作就变得很少了,许多名人都是一字难求。
齐功开棺材铺的长辈,当年只不过是帮齐白石家里打了个棺材,和齐白石并没有多少交情,所以齐功能拜入白石老人门下学画,全是靠了聿怀的那封推荐信。
从那一年开始,齐功才算是时来运转,通过白石老人先后又认识了京城诸多的书画名家,可以,从那时起,他才算是正式进入到了艺术的殿堂之中。
在后来那次震惊世界的第二次大战之后,聿怀曾经有过一次京城之行,不过他来匆匆,当时留给了齐功一大笔钱,并且教了一些物识别和鉴定的知识后,又离开了。
聿怀或者是无心之举,但一向日子过的很清贫的齐功,却用这些钱度过了当时的难关,加上荐师之恩,齐功一直将聿怀记在了心中。
但是从那次相见之后,齐功再来没有听闻过聿怀的名字,建国后他也多方打探,不过聿怀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的消息。
给枭天讲诉了这段压在心里五六十年的往事后,齐功笑道:“枭天,其实算起来,我都能称得上是你师兄了,可是我跟他老人家只学了一个月,时间真是太短了啊。
对了,你把结识他老人家的前因后果给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以为他早就过世了呢……”
虽然只比聿怀少了十几岁,但齐功提到他时都冠以了老人家的称谓,可见对其的尊敬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师父一身所学,的确是博大精深……”
枭天点了点头,当下将她自己的一些成长过程以及如何与聿怀相识的经过,都告诉了面前的这个老人,枭天相信,齐功不会到处宣扬自己那些往事的。
“枭天,没想到你这个丫头也是命运坎坷啊。”
听完枭天的讲诉,齐功有些惊奇的看向了她,枭天命运的大转折实在令人惊讶,卫校生然后进入官场,而现在又是京大的学生,这一路的确令人讶异。
“习惯了就好了,我这些不算什么的,怕是师父要比我过去的路要坎坷心惊许多,只是他从来不讲罢了。”
齐功看着眼前这个墨发披肩,鹅蛋脸像是精美瓷器白嫩的年轻面孔,不由有些感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成熟,想想他自个儿也认识一些优秀的世家子女,怕是谁也比不上眼前的枭天吧?
他在心中想了一下,开口有些犹豫着说道:“枭天,我……我知道他老人家还有些事,不会都传给你了吧?”
“哦?老爷子,我只是从师父那里学到了物鉴赏还有钢琴演奏,别的他没教我啊。”枭天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齐功,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可以,但没必要说出来的。
“没教最好……”齐功显然不信枭天的话,叹了口气道:“枭天,现在是法制社会了,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啊。”
当年齐功初见聿怀的时候,他带着长辈棺材铺的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就是浑身刀伤死的。死状很是凄惨。
而齐功第二次见到聿怀时,聿怀自己却是一身伤痕,甚至胳膊处还有一个枪眼,就算聿怀精通药理。也足足在齐功家里调养了一个多月,治疗好伤势才离开的。
加上聿怀平时流露出来的一些话语,齐功心里明白,这位宗亲长辈。应该是一位江湖奇人,后来交给他的那些金银器,怕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此刻看着枭天,齐功就像是面对当年的聿怀一样。
在枭天和聿怀所表露出来的气质中,似乎都有一种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气息,只不过隐藏的很好,一般人看不出来而已。
枭天知道老人在担心什么,当下笑道:“老爷子,我知道的。现在不是安安稳稳的在上大学吗?”
齐功想了一下。道:“对了。你缺钱用吗?我那里还有十万,回头拿给你!”
老人对钱从来都没有什么概念,帮人写字也从来不收什么润笔费。还是前段时间整理自己的书籍时发现了一张十万的存折,于是就想着要送给枭天了。
“谢谢老爷子,不过这钱您自己留着,我可不缺钱花。”
枭天连连摇头,她没将青山乡之后的事情告诉齐功,就是怕这老爷子生气,要知道,之前在水峰假造翡翠,今年又做了些假玉,这些事情在古玩行里可都是忌讳。
“也是,你怎么可能缺钱花呢?”
齐功的眼睛眯缝了起来,有意无意的笑着道:“那块古玉的把玩件,应该是出自你的笔吧?我可是记得,他老人家一北派雕刻的技艺,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
“哪块古玉?我不知道您老在什么?”枭天脸上同样露出了笑容,但嘴上却是咬死不承认。
“不得了啊,怕是他老人家当年,也没有你现在的造诣。”看到枭天的样子,齐功哪里还会猜不出来?
不过想想枭天的经历,老爷子也不忍心太过苛责她,而且古玩作假从千百年前就有之了,做的拙劣的叫赝品,以假乱真的,那也是能称之为是艺术品的。
“老爷子过奖了……”
枭天扬唇笑道:“在古代物修复上,我还欠缺一些实物的锻炼,咱们能不能走走后门,让我参与到这次故宫物的修复工作中?”
枭天心里有各种理论,但是在实践上就差了许多。
所以她上大学的目地,一来是将脑海里的那些知识给分类整理,第二就是想接触到更多的古玩物,从而充实下自己的动操作能力。
“你就是不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齐功闻言也笑了起来,用指了指枭天,道:“我学习物修复的基础,还是你师父给打下来的,有你在,故宫里的物件能多抢救出来一些了。”
“那就好,老爷子,咱们可说好了啊。”枭天看了看时间,笑道:“咱们这一聊就是一个小时了,也该招呼他们一声了。”
枭天能想象的出来,被关在门外的那些家伙,怕是早就好奇心爆棚了,不过这些事情关系到自己的很多,还是不能让她们知晓的。
“哎,我说枭天,你和老师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果然,门一打开,守在外面的李然就率先询问了起来,因为她怎么都看不出来,枭天这刚刚大一的学生,能和齐功有什么渊源?
“问那么多干嘛?你在学术上的造诣,能有枭天一半强就不错了……”
齐功瞪了眼李然,给枭天解围道:“枭天和我的一位长辈有些渊源,她过几天来我的项目组工作,李然你给安排下!”
“是,老师。”
听到老爷子起工作的事,李然顿时正经了起来,而景初瑶和李美丽,则是一脸羡慕的看向了枭天,能跟在大师身边学习,那是何等难得的机会?
见到齐功的脸色有些疲倦,冷华走过来道:“齐老,今儿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我看还是送您回休息吧,等有空了再帮我看那些物件……”
“嗯,有枭天在,我看不看都无所谓了。”
齐功点了点头,指着枭天道:“小冷啊,你的那些东西,就让枭天给你看吧,她要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什么?”
齐功此话一出,场内众人皆是将目光投注到枭天身上。
眼前这个小姑娘如瓷娃娃的脸上一直挂着清浅的笑意,听到齐功的话,也并未展现出高兴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弯着唇角,那如黑曜石般深邃黝黑的眼眸扫过全场,如一潭深深地古井,波澜不惊。
场内众人顿时都石化了,看着这不大的小姑娘,不由惊骇,就算齐老要抬举枭天,但是这话的含义未免有些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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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回来马不停蹄的洗个澡就来码字,现在肚子饿的不要不要的。<( ̄︶ ̄)>看完了记得冒泡,阿九去吃饭,挥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