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登欢暗自将老王和刘贺送回到回春堂,这才悄悄地回转崇文门家中。
看了看时间,已然到了下午四点。
原本准备补觉的时间,被老王和刘贺给耽误了,现在可没有时间再睡觉了,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做。
杨登欢擦了一把脸,重新化了装,顶着一脸大胡子到了兴隆肉铺。
果然,孙莫然已经回来了,不仅自己回来,还带回了土匪郝大帅。
开门见山,不等孙莫然寒暄,杨登欢就黑着脸问他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怎么事。
孙莫然满脸苦色,将事情来龙去脉给杨登欢讲了,讲到最后,孙莫然一阵叹息,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知道,像郝大帅这样的人靠不住,但是我没有办法啊!现在正是党国用人之际,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不拘一格用人材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杨登欢暗笑了一声,原以为孙莫然和沈岩等人不小心撞上了,谁知道里面还有这个故事。
看来这事都是“财神”把孙莫然给逼的,不顾一切地要扩大队伍。
但是这帮子土匪能用吗?无数历史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土匪是最为靠不住的群体,翻脸比翻书都快,朝秦暮楚,没有一点节操,随时随地都可以叛变,从来不挑时辰。
无论国共,收编土匪的最后结果,大多都是遭到背叛,甚至反噬。
孙莫然官场老油条,特务老混混,这个道理还用多说?
杨登欢明白,孙莫然说话半真半假,但是至少在郝大帅的问题上,他给出的理由还算靠谱。
杨登欢决定将“惊蛰”小组的信息告诉他,相信孙莫然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特别高兴。
之所以将“惊蛰”小组的消息告诉孙莫然,杨登欢也是无奈之举。
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无比繁忙,自己恐怕没有时间再去箭杆胡同蹲守了,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孙莫然去做好了!毕竟他才是需要“惊蛰”小组的人。
听完了杨登欢的分析以及讲述的过程,孙莫然陡然一愣,随后露出惊喜神色。
他明白,只要盯紧箭杆胡同的小白鞋,就能摸到“惊蛰”小组。
“……”孙莫然欲言又止,他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不知道怎么称呼杨登欢。
直到现在,孙莫然仍然不知道杨登欢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只知道杨登欢给他杜撰的一个代号“三儿”。
孙莫然自然也清楚,“三儿”肯定不是杨登欢的真实称号,一时之间居然愣到那里。
“三儿,叫我三儿就行。”杨登欢笑容可掬地说道。
“三儿老弟。”孙莫然无奈,只能还是这个称呼。
“诶,叫我什么事?”杨登欢十分配合,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能不能告诉哥哥你真实的代号?上级是谁?我们迫切需要你的帮助。”孙莫然诚恳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们究竟打算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跟着你们趟什么浑水?”杨登欢笑道。
“这个可以说。”孙莫然也顾不得许多了。
昨天自己刚回来,就接到了上峰的电报,“财神”即日抵达,不日将和他接头,命令他做好行动准备。
孙莫然从这封电报中,能够听出来上峰的急切,似乎要省略一切中间环节,直接行动。
这是一个多么仓促的行动?
这种情况,原因无非有两种,第一是任务特别紧急,所谓时间紧任务重,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种情况就是上峰是个棒槌,而且还是一个急于立功的新棒槌。
但是这两种原因,无论那一种,即便是行动成功了,伤亡都一定不会小!
这个时候,能拉一个人是一个人,更何况是“三儿”这种人才!
不用考验,这几次事件,足以说明,“三儿”是自己人,而且是可靠的自己人。
杨登欢听了孙莫然这话,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慌忙说道:“这个不能说,事关党国机密。”
“必须说!必须得给你说,要是再信不过你,整个北平城还能信任谁!”孙莫然满脸真诚,看杨登欢的眼神,宛如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打住!”杨登欢面孔一板,正色说道:“孙主任,上峰只是让你配合,没让你招兵买马!如果需要我配合,上峰自然有办法联络我。”
孙莫然神色一变,神色纠结,脸现可怜之色,眼神之中居然有了哀求,黯然说道:“三儿……兄弟,拉哥哥一把。”说到这里,孙莫然一声长叹,手掌使劲拍了拍椅子把手说道:“此时正值党国多事之秋,哥哥身边实无得力人手!要不然我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一个土匪身上!看在党国情分上,还望三儿兄弟不吝援手!哥哥一定会记住这个情分!”
孙莫然言辞恳切,神情凄楚,让杨登欢看了哭笑不得。
尼玛还真是一个戏精,算得上老戏骨!
杨登欢欣赏孙莫然演技,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这让孙莫然误会了,连忙说道:“三儿兄弟,只要你肯过来帮忙,不算我的下属!算是……”
孙莫然这话,原是临时起意,说到位置之时,微一沉吟,毕竟是特务界老油条,立刻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职务,连忙说道:“特派员!你算特派员,和我平级。到时候行动报告上咱俩名字并列!”
有里有面,还有机会,这下子应该不会拒绝了,孙莫然笑吟吟地看着杨登欢,等待杨登欢欣喜若狂地答应。
杨登欢来头再大,不会大过自己这个华北区副主任吧!和自己并列,那得凭空升了多少级?
孙莫然得意地想,待会儿“三儿”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自己是配合他一下,也露出高兴的神情,还是矜持地拍拍他肩头,意示鼓励呢?
“告辞!”杨登欢拱手说完,转身出门。
“好,告辞……什么告辞!”孙莫然随口应道,随后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杨登欢出门的背影。
“嘿!我说你小子就不知道拦着点!”孙莫然埋怨小武说道。
小武很是委屈,嘟囔着说道:“你不是答应了他告辞吗。”
“废话,我那是答应吗!”
孙莫然不高兴地说道。
“我去追他回来!”小武准备出门。
“算了!”孙莫然叹息一声,徒然坐下。
“特派员!孙主任好大的手笔,居然让我做特派员!姓郝的这腔子热血,就愿意卖给识家!”说话间,郝大帅从门外晃了进来,后面跟着山炮和何大头。
“特派员?”孙莫然先是一愣,随后转而一笑,慈和地说道:“一个小小的特派员算什么,这件事做成之后,不仅升官,还得发财!黄金一百两,这份奖励不少了吧?”
郝大帅脸上顿时现出贪婪之色,呼吸也变得沉重了。
“郝大当家,回山之后,你精选五十名精兵等候我的命令……”说到这里,孙莫然压低了声音,轻轻嘱咐。
“究竟是什么买卖?孙主任说出来,也让俺老郝高兴高兴。”郝大帅心痒难挠,连声问道。
(
孙莫然微笑,却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杨登欢跑得快,那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这汪水尼玛水太浑了。
一个尚未到来的上峰,一支不见踪迹的特工小组,一路首鼠两端的土匪,还有一个老奸巨猾的特务,这群乌合之众凑在一起,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名堂!
谁把谁给埋坑里还犹未可知,自己跟着凑什么热闹!自己多忙,自己不知道吗!
第二天一大早,杨登欢开了汽车,将棕色皮箱送到了回春堂。
从老王那里,杨登欢得到了组织了一些消息。
好消息。
边区根据地和军区已经成立,而且部队也正朝着冀东、平西地域发展,成立了游击队。
不仅如此,军区的敌工部也即将在北平城中派出地下党,届时老王和杨登欢,都将被划拨归军区敌工部指挥。
组织给杨登欢的任务是继续深潜,自主为战,在保证自己隐蔽安全的同时,主动为上级搜集军事经济情报,以及紧缺的物资。
其中,物资尤为重要。北平城西多山,交通站正在紧锣密锣的筹备,等到交通站设立完成,就可以输送物资了。
最后,老王告知了杨登欢,今后的唤醒渠道更改,让杨登欢每日关注《北平时报》中缝广告位置,如果看到一则关于“韩勇峰”的寻人广告,那就是组织上主动和他联系。
老王仍然是杨登欢的联络人,如果有紧急情况,老王会以杨登欢保健大夫的身份和他联系,或者杨登欢也可以用病人的身份和老王联系。
杨登欢欣喜地从老王处离开,直接去了警察局,进了特务科,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道奇轿车,两个车灯上面,分别插了两面小旗,一面是五色龙旗,一面膏药旗。
隔着几道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咆哮,声音很大,完全是一副歇斯底里的声势。
钱如发就在游廊进门处等着杨登欢,一见他过来,连忙一把将他拉到一边,神色有些焦急地说道:“祸事了!这下子有点麻烦。”
“什么情况?张朝选吗?”杨登欢皱眉问道。
杨登欢尽管没有进门,但是已然清楚,除了张朝选之外,敢在特务科这么大嚷大叫的没有别人。
而且那辆道奇汽车也很说明问题,能插上那两面小旗,几乎北平所有区域都能通行无阻。
“不是他还能是谁!王道着呢,正在那训咱们科长呢!”钱如发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去看看。”杨登欢笑道。
钱如发一把拉住了杨登欢,急切地说道:“看什么看!我专门在这儿等你干嘛?不就是为了拦着点你!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躲什么躲?能躲到哪里?再说了,能躲到什么时候?躲过了初一,能躲过十五吗?”杨登欢说到这里,转而又问:“孔二和尚他们审了吗?”
“怎么没审?都已经审过了!查二把所有事都给扛了起来,孔二和尚居然没有一点事。鞭子都抽断了好几根,查二这孙子嘴还真硬!”钱如发搓着手说道。
“江湖人嘛,要的就是这个义字。要不然谁还和他玩儿?”杨登欢笑道。
“孔二和尚这孙子肯3也不知道给查二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不然查二这个憨货也不会这么卖命。”钱如发恨恨地说道。
“这个事,之前就想到了。”杨登欢淡淡地说道:“无非是查二替孔二和尚去死,孔二和尚厚待查二妻儿,没什么新鲜。”
杨登欢说到这里,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这话居然查二也信,真他娘的没脑子!”
说完,杨登欢朝着沈岩办公室走过去,钱如发快步跟上,和杨登欢并肩而行。
“老钱,主意是我出的,信号弹也是我让放的,和你没关系,你去干嘛?”杨登欢边走边说。
“是兄弟就一起挨骂。”钱如发黑着麻子脸说道。
杨登欢一把搂住钱如发,笑着说道:“老钱,你是我亲哥!”
“躲开,太肉麻了!”钱如发也哈哈大笑道。
杨登欢和钱如发快步走向沈岩办公室,路过五队大办公室时,艾雅一下子冲了出来,挡在杨登欢身前,神色紧张。
杨登欢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等到看清了是艾雅,这才拍着胸口说道:“你怎么突然冲出来了,吓了我一跳。”
艾雅红着脸,款款地看着杨登欢,犹豫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你也知道了?”杨登欢笑着问道。
艾雅使劲点了点头。
“没事!”杨登欢似乎想要拍拍艾雅肩膀安慰她,手都伸出去了,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放心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张副总监怎么再强凶霸道,也不会牵扯到你的。”杨登欢笑嘻嘻地温言安慰。
艾雅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杨登欢居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对他自身的安危,全然没有放到心上。
“不是,我是说你……”艾雅着急地开口问道。
“我?”杨登欢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艾雅没有说话,眼睛却关心地看着杨登欢。
“那有什么!”杨登欢笑着说道。
艾雅听杨登欢说得如此笃定,立刻放下心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大不了不就是不干吗!有什么了不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铁路。”说到这里杨登欢连忙住嘴改口。
原本脸色缓和的艾雅,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脸上满是惶急之色。
钱如发眼珠一转,立时明白了过来,狠狠地瞪了杨登欢一眼,脸上也现出无奈又惊慌的神情,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登欢兄弟可真要倒霉喽,得罪了张副总监,有他好果子吃了!开除恐怕还是小事,说不定还得吃官司!好家伙,副总监的外甥,这得多大势力!至少得关个三五年,说不定命就没了!”
钱如发一边说,一边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艾雅听钱如发这么说,脸色更为惶急。吓得眼圈通红,似乎马上就能留下泪来。
杨登欢哈哈一笑,无所谓地说道:“哪有钱队长说的那么夸张,难道还真能枪毙杀头不成!”说到这里,杨登欢神色凛然,满面正气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后悔!杨登欢以一己之身为北平城除此大害,即便是送了性命,也算值得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杨登欢说完,冲着艾雅点了点头,绕过了她,朝前走去,望过去背影,颇有一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模样。
钱如发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好人没好报啊!要是没有比张副总监再大的官出面,这事恐怕……”
说到这里,钱如发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跟着杨登欢过去,脚步似乎也有了一些蹒跚。
“登欢兄弟,你放心,真是有一天到了西市口,哥哥我也陪着你去!”
“老钱,一世人,两兄弟!”
二人夸张的声音渐渐远去,艾雅心如刀割,就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部!
比张副总监更大的官?艾雅眼睛一亮,几乎冲锋一样,冲进办公室,一把抓起桌上电话,顺手拨了一个电话,急切地吼道:“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