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詹尔逊大手狠狠拍在桌子上,身子站了起来,狠狠地说道:“既然有了证据,咱们马上动手!今天晚上,奇袭宝山路,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亨利见詹尔逊如此决绝,自己倒有些担心,犹豫着说道:“事关这么多日本人,而且他们离着日军的海军陆战队仅仅一条马路之隔,咱们是不是慎重一些?先通知日本领事馆?”
“不用!先抓了人再通知!”说到这里,詹尔逊嘴角扯出一丝讥讽地笑容:“海军陆战队?我不相信他们会为了抢劫犯出头!”
怡和银行的抢案,在各大报纸的发酵下,闹的沸沸扬扬,好像整个租界都在讨论这起案件。
几位工部局的英国公董更是在工部局的会议上,激烈地抨击租界治安制度和现行法律,言辞尖锐,态度坚决。
詹尔逊的案件调查报告适时的递了上去,工部局几乎在报告上交的同时就批复了下来,同意詹尔逊报告中的所有行动。
夜。
一辆辆黑色警车,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捕,从闸口捕房冲了出来,奔向宝山路。
宝山路。
虹口道场对面的一处民居二楼。
曹有光站在窗户旁边,一手轻拉窗帘,眯着眼睛望向对面的虹口道场。
虹口道场灯火通明,不是有一阵阵嘿嘿哈哈的吼叫声传了出来。
房间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摆放着几个碟子和两个茶碗。
杨登欢好以整暇地坐在桌边,用手捏起一片点心放进口中,微闭双目,仿佛在仔细品尝。
“淮扬细点,天下驰名,果然名不虚传。比如说这一件绿豆糕,就比北平的好吃。不过北平的豌豆黄,却是这边没有的特色。”
杨登欢摇头晃脑地说话,不时喝一口茶水,吃一口点心,啧啧称叹。
“你确定巡捕房今天晚上行动?”曹有光头也不回地问道。
“昨天下午,咱们在虹口道场的暗哨看到了巡捕房的人在拍照片,想来是在搜集证据,我估摸着今天晚上就该动手了!”杨登欢又将一片点心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笑着说道。
“这么大的事,巡捕房能不上报?”曹有光说道。
“当然得上报,而且还得抓紧时间上报!不仅上报快,只要是证据确凿,批复相信更快!”杨登欢说道。
曹有光缓缓地点了点头,证据确凿这件事情,他深以为然,没有哪一起案件能比这一起案子更加证据确凿了!
这一路上的证据,自己都见证着呢!
“发生这种恶性案件,而且还是发生在英美人身上,无论罪犯是谁,都触及了工部局的底线,所以不遗余力的大力清剿,也是必然的!”杨登欢神色笃定,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说道。
虹口道场。
犬养下作出现在门口,西装革履,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大皮箱,抬手招了一辆黄包车,将大皮箱放了上去,随后上了车。
“犬养下作!”曹有光低声说道。
“这老家伙看来要逃啊。”杨登欢并不站起,笑着说道。
“要不要派两个人跟上去,把他给抓回来?”曹有光一手拉着窗帘,回头问道。
“不要多生枝节!该离开的让他离开好了。”杨登欢喝了一口茶说道。
“看来咱们的计划还不是天衣无缝,终究还是有人看了出来。”曹有光叹了一口气说道。
“原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尤其是这种嫁祸于人的计划,无论怎么进行,都会留有痕迹。”杨登欢笑道。
“那你就不怕田中健一看出来?”曹有光问道。
“从河下世良和船越文山的叙述中,我们不难看出田中健一是一个目空一切而且刚愎自负的人,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根本就不配做他对手!所以即便他看出来什么,或者别人给他提醒什么,他也不会在意!”杨登欢说道。
“船越文山出来了。”曹有光看到船越文山出现在道场门口,左右看了一眼,随后隐入小巷。
“他的任务完成了,不走还等什么?”杨登欢又笑道。
“你就这么肯定……”
曹有光刚刚说了这几个字,就停了下来。
原本,他是想问杨登欢,就是如此笃定巡捕房今晚会行动?
看来这个问题,现在不用问了。
远处一阵阵汽车轰鸣声,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巡捕从街角拐了出来,人数足有数百人!
武装巡捕中间,还夹着几辆铁甲炮车,塔台上的炮管,蓝色光芒在月光下十分耀眼。
“来了!”曹有光略带些兴奋说道。
“听出来了!咱们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杨登欢终于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下面。
“咱们总得干点什么吧?毕竟我们是参与者,不是看客。”曹有光微微搓着双手说道。
“巡捕房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杨登欢看了一眼铁甲炮车,微笑着说道。
“是啊!对付一个虹口道场,似乎没有必要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曹有光点头说道。
“巡捕房这次势在必得,他们把日本人的海军陆战队也算到里面了!看来抢银行这种行为,已经触碰到英国人的底线了!”杨登欢放下窗帘说道。
虹口道场。
门口守卫的黑衣大汉们,看到一队队巡捕转过街角,朝着道场奔过来,起初还以为不过是路过,但是越看情况越不对,这些巡捕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巡捕队伍越来越近,脚步也逐渐加快,原本提在手中的步枪也举了起来,不时传出阵阵拉枪栓的声音。
“警戒!警戒!”
黑衣大汉中突然传出来惊慌的叫嚷声,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拔出了手枪,但是大多数人还在犹豫观望。
头一辆炮车塔台上,詹尔逊头戴钢盔,露出了半个身子,举起喇叭大声吼道:“各单位,开始行动!”
轰!
铁甲炮车炮管猛然一退,一团火光从炮口喷了出来,打在道场门头上,沙石纷纷落下。
(
炮声一响,就是行动信号,巡捕们吼叫着冲向虹口道场,不时传来一阵阵枪声。
黑衣大汉纷纷举枪还击,但是实力悬殊太大,不一会儿就被撂倒了五六个,其余人一边开枪,一边叽哩哇啦地吼叫着,退进道场。
武装巡捕们轻重武器一起开火,蜂拥冲进虹口道场。
刘亨利右手举着勃朗宁1911手枪,一腿门里,一腿门外,身子挺身向前,一副冲锋模样,大声吼道:“弟兄们,给我冲!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一个个手持步枪的巡捕,从刘亨利身边跑过去,手中步枪发出枪声,口中或是中文,或是英语的大声吼叫。
詹尔逊见巡捕们冲进道场,并不下车跟进,而是挥手指挥,将十几辆铁甲炮车排成三排,面向日军海军陆战队方向,炮管升起,全神戒备。
田中健一从睡梦中被惊醒,这两天他把对船越文山的厌憎,全部转化成对付花间晴子的力量,身体透支的太厉害了!
今天晚上,田中健一更是连之前一次都没有错过的晚课,也没有参加,早早地就睡下了,当然身边少不了花间晴子。
犬养下作的离开,田中健一知道。犬养下作以身体不好为由,向他告辞,准备乘坐今天晚上十一点的“吉星号”客轮返回国内。
田中健一假意客气了几句,说是要亲自到码头相送,但是犬养下作态度非常坚决的拒绝,正合了田中健一的心意,借机下坡,只不过送了两千日元的“程仪”,就放任犬养下作离开。
至于船越文山的去留,田中健一更是没有放在心上,一个武夫而已,现在更是没有了一点作用,走了更好!
身体原因,没有和花间晴子鏖战,田中健一早早地就睡了,朦胧中被枪声惊醒。
“这群支那人,无论有了什么事,也不论婚丧嫁娶,都要放炮仗!”田中健一嘴里嘟囔了一句,随即变了脸色。
以田中健一丰富的经验,定下心神,自然听出来这不是鞭炮声,而是枪炮声!
咣当!
屋门被重重撞来,花间晴子惊叫一声,缩进田中健一怀里。
“滚蛋!慌什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田中健一狠狠骂道。
撞进门进来的是一名白衣弟子,身上还穿着道场的道服,神色惊慌,满头大汗地奔向床边,听到田中健一发脾气,连忙站住。
“是……是……”弟子语无伦次,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田中健一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厉声喝问。
“巡捕房的人!是巡捕房的人,足有好几百人!”白衣弟子终于大声说了出来。
“巡捕房?他们来干什么?甭说咱们没有犯案子,就是犯了案子,也轮不到他们来管!他们不知道涉及我们的案件,都要日捕股来办理吗!”
田中健一一边愤怒地说话,一边麻利的穿好裤子。
“不知道啊!外面乱极了,总代目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吧!”白衣弟子慌乱地大声说道。
一边束着腰带,一边大步出门,口中还不忘问道:“几百人?有这么多人吗?”
“只多不少!您出去就知道了。”
田中健一出门,脚步蹬蹬下了楼梯,见了楼下情况,登时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楼下一片混乱,三五成群的道场弟子或蹲或跪。除此之外,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身穿白衣或者黑衣的弟子,有的一声不响,有的痛苦悲嚎。
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外围周边,一群巡捕半跪持枪,不时扣动扳机,将反抗的弟子击倒。
随着一声声枪响,一个个黑衣或者白衣弟子轰然倒地,飞溅出一团团的血花。
“还等什么!赶快给海军陆战队打电话,请求支援!”田中健一几乎是吼叫着说道。
“刚才就打了……”弟子嗫嚅地说道。
“他们怎么说?”田中健一厉声喝问。
“电话线被剪断了!”弟子带着哭腔说道。
“八嘎!”田中健一狠狠地骂道,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即便是没有电话,海军陆战队和自己的虹口道场不过是咫尺之遥,中间仅仅隔了一条并不算太宽的马路,难道这边闹出来这么大动静,海军陆战队那边一点都听不到吗?
要知道放在平时,自己道场中哪怕是进了一只耗子,海军陆战队那边马上就能知道是公是母!
今天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边上演着全武行大戏,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有人!所有人听着!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否则格杀勿论!”
刘亨利手里拿着和詹尔逊一模一样的喇叭,大声吼叫,声音在道场上空回荡。
这么大声音,居然那边听不见?究竟是什么情况?
而且日捕股呢?为什么到了现在,日捕股还是没有出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田中健一大步走到场地中间,几名巡捕发现了他,手中持枪缓缓逼近。
田中健一神色不变,鄙夷地看了一眼这几个巡捕,不屑地说道:“我是虹口道场馆主田中健一,伱们带队的人呢?谁是领队?”
田中健一说完,将手用力上举,皱眉吼道:“道场所有人,停止还击,按照巡捕房的要求去做!”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田中健一还是十分明白。道场中仍在反抗的弟子,听了田中健一的话,不再坚持,微一犹豫,纷纷抱头蹲下。
几名巡捕见田中健一器宇不凡,说话之际带着上位者的气势,随口吩咐,道场弟子又无不遵从,知道这是一个大人物,也不敢怠慢,眼睛望向刘亨利。
刘亨利放下喇叭,走了过去,田中健一看到刘亨利,不由得哂笑了一下,不屑地问道:“中国人?”
“英籍华人。”刘亨利背着手冷冷说道。
“你们是哪个捕房的?不知道工部局和日本领事馆的约定吗?凡是涉及到我们日人的案件,都由日捕股来办理!”田中健一瞪着刘亨利,大声喝问。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协议,但是并没有什么条文来支持。而且……”
说到这里,刘亨利冷笑了一下说道:“而且这个协议不过是规定了一些治安小案件而已,不包括抢劫银行这样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