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拐了一个弯,杨登欢看到街角一个铁牌子上面的中英文“南礼查路”,又朝前开了有大约一公里多点,拐向路边的大铁门。
滴滴两声喇叭,大铁门缓缓开启,汽车径直开了进去。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柏油路,路的尽头是一座三层的欧式建筑,看上去十分气派。
汽车并没有沿着柏油路向前,而是拐向一旁的小路。
坐在副驾驶的张玉坤,笑着回头说道:“曹组长,咱们先去客房,安顿住了,再到办公楼。”
“就是那座小楼嘛?”曹有光指着欧式三层楼问道。
“地方虽然小了一些,不过还能将就。咱们为党国效劳,也就不提什么条件了。”张玉坤笑着说道。
曹有光点了点头,杨登欢却在一边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难为上海区的兄弟们了,这种环境确实差了一些。”
“可不是嘛!仅仅隔了一百多公里,瞧瞧人家苏州站的弟兄们,那环境,小桥流水,黑白园林,真是没法比。”张玉坤羡慕地说道。
汽车在一座二层小楼前面停了下来,张玉坤先下了车,打开车门,请曹有光下车,引领着众人进了小楼。
“这地方之前是淞沪镇守使孙大帅的别院,孙大帅兵败下野,人也去了津门,这地方也就闲置了下来。咱们上海区本着不能浪费的目的,这才把它又整修了一遍,搬了进来。说实话,里面布局格调俗气的很,也就是将就而已。”
张玉坤一边说着话,一边请曹有光等人进入小楼,后面几个小特务提着几个人的箱子,亦步亦趋。
曹有光和杨登欢的房间在二楼,其余人房间都在一楼,每个人都是单间,而且条件还都不错,都有独立的洗澡间和卫生间,周彦武几个人也十分高兴。
安顿好了之后,张玉坤笑着说道:“一路舟车劳顿,旅途辛劳,各位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午饭时候,我来请各位到餐厅。”
曹有光摇了摇头说道:“休息就不必了,你们余区长呢?我现在就要见他。”
“这个……”张玉坤有些犹豫。
“我们想尽快的进入案件侦破工作。”杨登欢也在一旁说道。
“主要是怕你们太辛苦,到时候余区长埋怨我没有做好接待……”张玉坤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不怪你,我们急于工作,伱先汇报一下余区长,然后带我们去找他。”曹有光笑着说道,但是语气却不容拒绝。
张玉坤见曹有光态度坚决,点头说道:“曹组长既然如此戮力党国事业,那我就去和余区长汇报。”
张玉坤说完,快步出了小楼,不到十分钟就回转了过来,邀请曹有光等人一起到办公室。
曹有光几个人刚走到欧式三层小楼前面,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身子微胖,白净面孔,眼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快步迎了上来。
中年人身后几个同样是身穿中山装的人,也跟了上来。
“老曹啊,时隔多年,你仍然风采依旧,真是令人羡慕。”中年人大笑着伸手拉住曹有光的手,大声说道。
“余区长,你也风度依然啊。”曹有光客气地说道。
“哪啊!老喽!不复少年模样了!”说完,余独醒拍了拍自己稍微隆起的肚子说道。
“都一样!逝者如斯夫啊!韶华易逝,青春不在,真是令人感慨。”曹有光叹了口气说道。
余独醒和曹有光两个人把臂而行,一起进入了小楼,余独醒身后的张玉坤快步越过众人,将西侧的一个房间屋门打开,右手一摆,身子微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独醒拉着曹有光,走进房间,杨登欢等人也跟了进去。
进了门,杨登欢不由得一愣。房间太大了!足足有上百平方那么大!
中间是两排桌子,周围放的足足有几十张椅子那么多。
房屋尽头,是一张硕大的黑板,擦的干干干净。
挨着墙边,放着有四组长沙发,沙发前面摆放着茶几,上面有香烟、水果和烟灰缸。
房间的角落,放着一排报纸格架,上面是一份份的报纸。
“这里怎么样!”余独醒得意地一指房间,笑着问曹有光。
“这也太大了吧!”曹有光有些吃惊地说道。
曹有光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让余独醒更加的得意,笑着说道:“这里原来是孙大帅偶尔开军事会议的会议室,能不大吗!”
“偶尔?”曹有光一愣问道。
“这里是孙大帅的外宅,那还不是偶尔啊!”余独醒说完,一阵哈哈大笑,曹有光没有办法,也陪笑了几声。
笑了几声,余独醒收起了笑容说道:“本来给你们准备了几十个人,配合你们一起办案。想着你们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怎么着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工作,所以我让他们明早八点来这边集合,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余独醒有些自嘲地一笑,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已经通知这些人,尽快赶过来了。”
“这倒不忙,不过我们的巡捕房证件,不知道做好没有。”杨登欢不等曹有光客气,开口说道。
余独醒有些不悦,看了一眼杨登欢,问曹有光:“这位是……”
“属下杨登欢。”杨登欢无所谓地说道。
余独醒听到杨登欢自报姓名,脸上登时露出笑容说道:“原来你就是杨登欢啊,居然这么年轻!年少有为,年少有为!看到你们成长起来,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放心了!”
老家伙…
这也太客气了吧!余独醒看上去连四十还没到呢。
“余区长谬赞,登欢惭愧。”杨登欢说道。
“哈哈哈,”余独醒一阵爽朗的笑声,亲热地拍了拍杨登欢肩膀,又笑着说道:“证件早就准备好了,贴上照片就管用,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办完了案子,这些证件一律得交回来。”
说这话时,余独醒眼睛望向曹有光,曹有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没问题,再说了,我们拿着巡捕房的证件回北平,那也没有用啊!”
(
余独醒又是一阵大笑,挥了挥手,张玉坤连忙将一摞证件放在桌子上,余独醒笑道:“一共十份,老曹你点点。”
“这有什么好点的。建喜,赶紧收起来。”曹有光回头招呼杜建喜。
杜建喜答应了一声,收拾起桌前的证件,一分一合之际,就已然数了个清楚。
“组长,”杨登欢回头叫了曹有光一声。
“嗯?”曹有光没明白杨登欢为什么叫他。
“你不是有事要和余区长商量吗?”杨登欢貌似提醒说道。
尼玛!
居然敢逼宫!
曹有光脸上现出一丝怒色,但是此刻却离不了杨登欢,怎么发作他,倒一时没了主意。
“什么事?咱们俩还有什么不能商量?”余独醒神色和蔼,甚至是笑眯眯地说道。
“这个……”曹有光欲言又止。
“那咱们俩正好到我办公室叙叙旧!咱俩得有几年没见了吧!”余独醒热情地拽起了曹有光,出了门,张玉坤连忙快步跟上,杜建喜也跟了过去。
杨登欢这么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远行计划”执行小组的名单,必须得拿到手中,这样才能进入特务处的核心。
而且执行小组名单对于破案确实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现在自己不趁热打铁,很可能曹有光就会一拖再拖,延误整个案件的进程。
杨登欢和曹有光想得不一样,心里有一局大棋!
他要利用这次机会,一举揪出破坏“远行计划”的黑手,从而斩断敌人的阴谋。
要不然,你即便捉了一些虾兵蟹将,敌人还会再派一些虾兵蟹将过来,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相信只要给自己机会,和余独醒讲清楚这个道理,相信余独醒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杨登欢没有猜错,余独醒和曹有光进了小办公室没有五分钟,张玉坤就匆匆走进来,请杨登欢进去面谈。
杨登欢进了小办公室,余独醒脸上没有了一丝笑容,坐在桌子后面,自己的大靠背椅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杨登欢,从脸上表情,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曹有光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缭绕的香烟,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杨登欢进来,也不说话。
“组长好。”杨登欢进门,现实和曹有光打了个招呼。
曹有光点了点头,不知可否,眼睛看向余独醒。
“‘远行计划’份属机密,即便是特务处,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要执行小组成员名单有什么用?”余独醒冷冷地说道。
“如果钱文勇之死,是有人蓄意谋杀,那么很大可能是因为‘远行计划’。所以,我有理由认为,‘远行计划’已经被人泄了密!所以查出内奸才能真正破案,才能一劳永逸,‘远行计划’也才能顺利实施!”杨登欢正色说道。
“你怎么确定‘远行计划’泄密是来自我们?而不是来自于其他部门!金融部门就不会泄密吗!他们可是……”
说到这里,余独醒停了下来,但是杨登欢也知道他说的是二陈。
“正因为不确定,咱们才应该从自己查起!只要稳固了自身,外敌不堪为虑!”杨登欢丝毫不惧。
“此事事关机密,我……”余独醒又是一阵犹豫。
余独醒有这种顾虑很正常,虽然杨登欢也属于特务处,而且近期工作十分出色,更是刚刚和曹有光破获了一起大案子,就连戴处长都有倚庳之意,但是毕竟资历太短,进入特务处才不过几个月而已。
如果说让杨登欢调阅执行小组成员资料,侦查他们日常行踪,那就是等同于让杨登欢进入了‘远行计划’的执行小组。
然而进入“远行计划”执行小组的条件,必须至少是洪公祠的老人。杨登欢却远远地不够格。
杨登欢自然知道余独醒的言下之意,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淡然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破案简单,真要是完成‘远行计划’,不挖出这个内奸,您放心吗?”
“万一这几起案件不过是巧合,都是真正的意外呢!”余独醒眼神如刀,冷冷说道。
哈哈哈!
杨登欢一阵放肆地大笑,让余独醒脸上满是怒色,曹有光则露出不安地神色,刚要说话,杨登欢已然说道:“巧合?意外?余区长您相信吗!”
说到这里,杨登欢冷冷地又说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意外和巧合!如果有,背后也有一只大手在默默操纵!我真想拨开重重迷雾,看看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一夜之间四起意外?行凶者不怕引起我们的注意?”余独醒冷冷地说道。
余独醒能够做到上海区区长,自然不是易于之辈,这一点他自然也想到了。
“所以说,敌人这么不假手段,定然有些不同寻常的计划。等着我们去剥茧抽丝,解开谜团!而我,就是这个解开谜团之人!”杨登欢轻笑了一声说道。
余独醒一愣,望着杨登欢不由得一呆,上下打量着杨登欢,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到底,我不过就是一个破案的。案子即便是破了,功劳也有限,更何况抓一些小脚色,对大局也帮助不大,对手仍然可以再派一些人过来!不过‘远行计划’的时限嘛……”杨登欢说到这里,无所谓地一笑,不再说话。
余独醒发呆地望着杨登欢,突然之间,脸色一变,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余独醒一边说,一边望向曹有光。
“这小子,眼睛里只有案子!只要是对破案有利,他从来不管上下尊卑!曾经就有一次,把党调处的叶得欢怼得一愣一愣的,最终反要拉拢他进入党调处!”曹有光摇了摇头,仿佛是没有办法地说道。
“人才啊!只要是人才,就没有不喜欢的!叶得欢如此,我余独醒更是如此!”说到这里,余独醒感慨地说道:“看到这些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才发现咱们真的都老了!没有了曾经的锐气!”
曹有光也笑道:“所以说,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他们。”
余独醒脸色一肃,正色说道:“杨登欢,我同意你加入‘远行计划’执行小组,不过……”
说到这里,余独醒停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