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城东北方,杨再兴几人一听乌达补这话,一时间是大惊失色,杨虎、杨幺等人不知道,那杨再兴几人刚才可是和赵斌等人一道出城,他们几人心里可太清楚了,自家贤爷可是领着四位大帅,统帅三营人马南下,那就是为了追击兀术那一军人马。
先前赵斌等人去追,杨再兴几人没有丝毫担心,毕竟高宠、岳飞、韩世忠、章启旸这四位哪个的武艺不算当世一等,领去的三营大军兵强马壮,所穿衣甲更非一般,并且岳飞四人统兵指挥的能力更是毋庸置疑,如此四人三营那是实打实的兵强马壮,去追一支领着残军的兀术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更不要说还有自家贤爷跟在其中,要知道在调军的同时,赵斌可就把留在营中的画戟一道调来,随戟而来的还有那件九麟轻甲,有宝马、有兵刃、有甲胄在,手下还有岳飞四人,外加三营精锐之士,众将自然也不会再担心什么。
但随着乌达补一句话,这局势可就此逆转了,原本是追杀敌军,可现在却变成了有心算无心,别说什么兀术现在缺兵少将,谁又能保证他引赵斌所往之地会不会早就暗伏了什么人马。
因此,杨再兴看着乌达补是勃然大怒,一声喝骂后更是挺抢前刺,想以利刃加身威逼乌达补,因此这一刺虽然急,但是并没有奔着要害去。
谁料这边杨再兴快,那边端坐马背上的乌达补竟然也突然出手,原本横在身前的钢刀半旋而起,奔着杨再兴的枪杆往上一磕,这杨再兴本就没有杀意,再加上聊了这么久众人又对乌达补放松防备,所以这位别看武艺不算一流,可是这一刀竟然真将杨再兴的长枪磕开。
见此情形,杨再兴调转枪身,再欲上前之时,那边乌达补竟然忽然调转刀头,将那寒光四射的刀面往肩头一架,将锋刃往自己脖颈上一推,“哈哈,杨再兴?你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出缘由了,我和四太子行此策,原是想着保下我的性命,保下这些许百姓,保下我大金的书册典籍,使这天下还知我大金一朝,使后人还有我女真一族,使我完颜血脉延续,可现在,哈哈,一国已亡,我一人独存是何道理!至于四太子那边,呵呵,我可不知道!”
说完,乌达补刀往前推,人迎刀走,一道血光迸溅,紧接着一道死尸由马背上栽落在地。
可乌达补一死,周围这几十员大将可就都愣在当场,就连杨再兴都提着枪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是好,“不是,死了?谁给他说女真灭族了?”
“是啊,内城没下屠杀令啊,降者都留下了吧?”
“别说内城了,他老爹都没死啊,粘罕、泽利也都还在啊,这,这你说灭国还行,亡族从何论起啊?”
“这,杀人集运?别是军卒信了,他自己也信了吧?”
“不对,咱们知道粘罕没死,知道挞懒没死,是不是没人通知他啊?”
三言两语间,众将好像猜出乌达补为何会心存死志,目光扫视周围后,众人对这一点的感知就更清晰了。
却见众将周围,现在一具具死尸在众军的搬运下,已然堆积一处,一具具死尸层层叠叠之间,竟然已经填满了沟壑,只待军士寻来净土覆盖,便又是一座万人坑成。
这片战场之上,暗红色的血海汇聚成了真正的沼泽,经过这么长时间,鲜血都不是一滩一滩,而是随着地势缓缓汇聚,形成一座座漫过脚踝、甚至深及膝盖的粘稠血沼,在低洼处微微荡漾,反射着天上黯淡的光,像一块巨大而无情的红色镜片。
不远处,一辆辆巨大的木质战车残骸倾覆在地,一个轮子已然不知道砸飞哪边,扭曲的车辕直指天空,车旁,华丽的鎏金装饰和破碎的木板散落一地,与普通士兵的残破躯体和卷刃的兵器混杂着。
战车旁,一堆书册被践踏、浸泡在血泥之中。那些用上好纸张与皮革装订的典籍,如今已然是页面散落,或被血水浸透成模糊的红色纸浆,或被焦黑的靴印踩踏。
隐约可见那耗费心力而成的女真小字,似是诗句,又好似是什么条文法规,残留在未被完全污损的角落。
众将望望破败的周围,最后化作幽幽一叹,“也许对他来说,大金剩下能称希望的也就是眼前四万人马了,而这希望都悍不畏死的冲向了北伐军,那些记录这大金存在的典籍也都被毁了,那他这个被兀术刻意留下来的女真族族长,自然也就不能苟活了。”
“哎,两国之战,甚至都非成王败寇所能形容,既然他选了这条路,便由他吧。”
“行了,也别为了一个死人在这里感叹了,该打扫战场打扫战场,把这位的尸体收了,回头送给完颜昌也算有个交代!”
“那个,皇城司,有冰务司的在不?你们传递消息快速,速速将兀术的谋划送予贤王啊,一定要提醒贤王和四位大帅早做防备啊!”
随着杨再兴话音落下,马侧同时出现一道着黑袍的人影,哑着嗓子缓缓道:“还请放心,乌达补拒不归附之时,自有飞鹰传书而去!”
“如此就好!”
杨再兴嘴上答应着,顺势抬眼望向半空,似乎想看到半空中的那只传信飞鹰,可实际上这只鹰此时已经落在赵斌身侧,张立的肩头之上,这位贤爷顺手取过鹰腿上的情报,仔细打量一番后,随即轻笑摇头。
一旁的岳飞几人见此,面上也浮现一抹微笑,“贤爷,可是那边传来消息了?”
“不错,乌达补麾下四万军士,悍不畏死,冲杀军阵,最后被杨将军所领骑卒会同杨虎、杨幺本部,斩杀在丘陵之外,旷野荒郊之上,乌达补未曾动手,但却愣在当场,似乎情绪波动极大,再加上咱们这边的情形,看来这该是兀术的最后一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