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当中,凡是敢于抵抗的金兵,都遭到了北伐军的特意关照,往往面对的都是几只长枪同时直刺,十余柄钢刀齐齐砍出,将这些金兵化为一地残肢断臂、肉块血泥。
而就在这片人间地狱的狂乱中,一支与众不同的军士出现其中,全军上下一共三千军士,一个个身上披步人铁甲,两只手中一拎旁牌,一持巨钺,装备较之更为精良,其动作也更为协调冷静,正是赵斌麾下刑天营悍卒。
而这一军人马也没有参与两侧街道和巷弄里无休无止的逐屋清扫与屠杀,而是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笔直地、坚定地切入混乱的战场中心。
他们的目标明确——清理并控制贯穿全城的南北中轴御道。
为首之人沉声道:“清道!阻者立毙!”
其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而这一营刑天营也如这道口令一般,没有半分情感,只认真的往街巷两侧行去。
这刑天营的军士三人一组,五人为队,不像是岳家军那样漫无目的地砍杀,他们的目标明确分外明确,无论是试图凭借街垒顽抗的溃兵,还是惊慌失措跑上道路的妇孺,在被他们格杀当场后还不算完,那一具具死尸也被拖去一旁的巷道之内。
这一营人马不是在杀戮,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清扫”,将道路两旁房屋所有房屋内的民兵诛杀当场,将挂在一旁的残肢挑落,他们不单要确保路面畅通,还要确保后续人马的视线不会被污。
这刑天营好似一道移动的堤坝,将那岳家军的杀戮铁流与这条庄严的中轴线隔开。混乱与秩序,狂暴与冰冷,在这条中轴线的两侧诡异并存。钺刃过处,血肉横飞,但他们硬生生在这条尸山血海的中央,开辟出了一条相对“干净”的通道。
沉重的脚步声在御街青石板上震荡,如一面面战鼓擂响。玄甲映着城内尚未熄灭的火光,每片甲叶都沾着血与尘,折射出暗红的光泽。
对刑天营来说,这条御街需要重点清理,那么城内有胆量顽抗的民兵自然也会聚在这里
这边一位达官的牌坊后,三十余名民兵据守其后,眼看刑天营越来越近,当下挽弓搭箭来射,可箭矢撞在步卒重甲上发出冰雹般的脆响。
刑天营仗着身上的重甲,手中的旁牌对那羽箭丝毫不慌,顶着箭雨缓缓来到牌楼之前,那些民兵见此还想挥兵来战,可迎接他们的却是巨大斧刃力劈而下。
随着刑天营行到大金皇城之外,涉足护城河边时,为首的校尉将手中大钺举在半空,微微一摇,身背后三千刑天营闻令而动。
但见这三千军士如潮水般涌向中央大街两侧,随即将手中的旁牌齐齐立在身前,紧接着巨钺重重往下一顿,钺刃斩破地面青砖,横在当场。
他们的身影没入街道两侧屋舍的阴影之下,隐藏在尚未熄灭的火焰余光当中,沉重的甲叶最后一次发出整齐的铿锵,随即化作街道两旁沉默的钢铁丛林。方才还有喊杀的青石街面,此时骤然空了出来,只余下满地鲜血,缓缓向两侧流淌。
只是这死寂仅仅持续了片刻,城内其余各处的喊杀声还未传来,这街巷的寂静便被更为嘈杂的声音所覆盖。
马蹄声如同来自大地深处的闷雷,一声声,不疾不徐,敲击在那冰冷的青石板上。
只是这马蹄声中没有半分急躁,既不是大军冲锋的暴烈,也非战场厮杀的杂乱,而是充满威仪感的整齐,只听那马蹄声便透出三分庄严来。
一营骑卒出现在丹风门下,他们身披明光铠,外罩大红色战袍,每一张面孔都隐在深盔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金属反光。
一匹匹战马高昂头颅,精挑细选,高大神骏,身披马铠自不用说,更为难得的是,这样一支好看的大军却透出肃杀之气来,每个军卒身侧萦绕血光,一看便是战场久战之士。
这支骑队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用缓慢而坚定的步伐,稳步向前推进。没有呼喊,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甚至连马匹都极少嘶鸣,只有无数铁蹄踏出同一个沉闷的节奏,汇成一股音浪,不仅敲打在耳膜,更沉重地压在左近的金人心头
这声音不像是凡间的喧嚣,倒更像是来自幽冥的仪仗,踏着送葬的鼓点,宣告着一个王朝的终结,只一墙之隔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入皇城之内,皇城内的那几位听着内城的声音,神情更是凝重万分。
这一军自然不是旁的人马,正是赵斌麾下银枪横行一营,军士们目光透过面甲的缝隙扫视两侧,如同实质的刀刃刮过街巷的每一个角落,骑卒们一路行,一路自然分散两侧,与刑天营的军卒间隔而立,将这条街道的两侧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别说现在城内只是些民兵了,就是兀术从一旁冲出,他们也能阻挡一二。
而在银枪营就位后,更为急促、清脆的脚步声由城门处传来,从街道尽头响起,那不是马蹄落地的清冷,而是另一种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三千名弓兵,三千名神鹰营军士,如同暗色的潮水,踏上青石板大道后,向这两侧漫涌而去。他们沉默得如同幽灵,队伍在行进中便已高效地四散分离。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次,这些身着轻甲的弓手们以什伍为单位,冲向街道两侧所有高处。
有身手矫健者如猿猴般攀上还在燃烧的楼体,破窗而入,占据高层,冰冷的箭簇立刻指向对面街巷和下方的广场。
有人隐入内城那高大的门楼之后,羽箭从那朱漆石柱旁悄然探出起,监控着街道两边的每一片阴影。
残破的楼台上迅速出现了多名弓手的身影,他们俯视着整条大街以及皇城门前的空场,一个个控弦以待。
更有甚者,借助钩索敏捷地翻上两侧坊市的墙头与屋檐,迅速散开,互相为犄角之势,好似一张大网一般,罩在整个青石街道上方。
整个过程迅捷而无声,只有皮靴踏地、弓弦轻微绷紧的细响。转眼之间,整条御街,从地面到天空,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度,都被这些致命的箭矢无声地封锁。阳光偶尔穿过烟尘,照亮他们箭头冰冷的寒光,比任何明晃晃的刀剑更让人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