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查出什么蹊跷了吗?”
赤鸢的表情可见兴奋了起来,好似一只蹦蹦跳跳摇尾巴的小狗,满怀着亮晶晶的期待。
“没有。”黛玉摇摇头,“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旧事了,哪里还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青鹊端进来一盆温热加了栀子花汁子的水,浓郁的味道被殿内的暖气一烘,更添了几分香甜。
黛玉把先前脱下的护甲拢好,将双手浸在热水之中,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青鹊,你明儿做些菊花绿豆糕给弘曜送去。如今冬日里容易上火,读书又伤眼睛。这孩子现在大了,不爱吃太甜的,记得吩咐小厨房少放些糖。”
青鹊低眉顺眼地应了,很快伺候完黛玉洗漱,端着铜盆退了出去。
睁开双眼,黛玉看着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赤鸢,不由没好气地笑出了声:
“本宫看你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子,难不成非得看这后宫里个个儿斗得跟个乌眼鸡儿似的才行?”
“娘娘,那您可太冤枉奴婢了。奴婢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总盼着什么时候能出了才好。”
黛玉和紫鹃对视一眼,见紫鹃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黛玉方叹了口气:
“不过说起来,本宫这确实有件事儿是非你不可。你得去给眉姐姐说好,安排几个人,一是撇清我们的清白,二是坐实孙答应的流言蜚语,是富察家安排人传出来的。”
赤鸢睁大了眼睛:
“娘娘,您的意思是……这盆脏水,原本就是咱们自己给自己泼的?”
次日傍晚,撷芳殿就传来消息,说是弘曜和弘曦起了矛盾。
黛玉“不顾病体”,顶着苍白的脸色去了撷芳殿,然后就在门口见到了脸色比她还苍白了三分的定妃。
她只扫了一眼定妃,甩了甩帕子让她起身,便径直往里走去。
“娘娘,您别急,太医都说了问题不大。这天气凉的很,您身子还没大好呢。”
紫鹃扶着黛玉跨过撷芳殿的门槛:“两位贝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时意见相左有了龃龉也是有的。”
黛玉不语,只轻轻颔首。
入得殿中,只见弘曜立于东侧,眉目紧锁,手中还攥着一卷《孝经》;而弘曦则坐在西首,脸色青白,似刚咳过一场,衣襟上还沾着点点药渍。
见黛玉进来,弘曜立即低头,掀起衣服跪在了青砖地上:“儿子有罪,请额娘责罚。”
“弘曜,”黛玉语气里揣满了恨铁不成钢,“你手中《孝经》攥得这般紧,是怕自己忘了‘悌’字怎么写么?”
弘曜一怔,低头看手中书卷已然被攥地微卷,不由指尖微松,脸颊上的红肿却更明显了:
“额娘……儿子并非有意冒犯七弟,只是他言辞间对您多有不敬,说永寿宫与孙答应之死有关,还想要把脏水泼到富察家头上。儿子一时气急,才……”
后脚进殿的定妃只觉得膝盖都有些软了。
但看着默默跪下的弘曦,她还是强打了精神上前:
“皇贵妃娘娘,是嫔妾没教好孩子,闹出这等丑事,惊动了你这病体。弘曦,还不给你皇额娘认错!”
“额娘……”
弘曦眼里带着明晃晃的不服气,却还是梗着脖子磕了头:
“儿臣言语不慎,出言冒犯了皇额娘和六哥。是儿臣的错,请皇额娘责罚。”
黛玉挑眉,目光如雪刃般扫向弘曦:
“本宫这些日子在永寿宫养病,耳朵里落了一句两句闲话。本来不过以为是后宫妇人长日无聊捕风捉影,再加上身子不济就没有立即出手料理——不想竟然传到了七贝子的耳朵里。本宫就想要问问,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日日喂你吃的,连梦里都嚼着这些话,才让你吐出来伤人?”
弘曦脊背绷得笔直,即便跪着,也不肯完全低头。
那股少年心性里的倔强,如野火般在眼底燃烧,可唇却抿成一条线,不肯辩驳一句。
殿内炭火噼啪一响,惊得他睫羽微动,却仍梗着脖颈,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的幼松。
“皇贵妃娘娘,弘曦性子执拗,又认死扣。定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当心,言语间漏了风,才让他听了些不三不四的话,冲撞了娘娘与六贝子,实在该罚。嫔妾代他请罪,请娘娘宽宥。”
电光石火间,定妃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
虽然她没有个聪明的脑瓜子,刚入宫时也因为性子浅薄明里暗里吃了不少的亏。但到底富察家是大族,加上在宫中浸淫了这么些年,她怎么看不出面前的这就是一个阳谋的圈套。
今日这场冲突,定是有人故意挑起来的。
孙答应原本报的就是恶疾殁了,所以死后连尸骨都被烧成了一把灰。
此时挑起来说是她红杏出墙,皇上的面子往哪搁?
而且富察家近期动了那么多的侍卫,往好了说是为了加强侍卫戍守,,可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做贼心虚,图谋不轨”。
不管是弘曦,还是富察家,都承受不起这样的怒火。
弘曦年少,血气方刚,被人几句挑唆便冲动质问,看似是孝,实则是被人当了枪使,还亲手点燃了引信。
而若是把此事按下来,只说是孩子听信了流言的打闹……
定妃的目光暗了暗,心口发沉。
皇上可以顺水推舟,不究细情,保全颜面;弘曦年幼,可赦无罪;延禧宫也得了体面,不至于母子离心。
皆大欢喜,风平浪静。
此举可以保住弘曦,但就意味着于富察家割席。
弘曦身边所有下人,必被彻查;撷芳殿戍守侍卫,全数换防;甚至她本人,也需向皇后或皇贵妃“自请约束”。
这夺嫡之争……
黛玉看着定妃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心下了然,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定妃姐姐何必如此,当初咱们同住延禧宫,是何等融洽。本宫尤其记得,当初生育弘曜的时候,若不是得了姐姐和章佳太医的不少照顾,也不能这么顺利。”
“虽然如今妹妹有幸,忝居高位,但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古有孟母三迁,说到底,都是孩子们的打闹,咱们做额娘的,做不了其他,至少得给孩子营造一个好环境不是?只要姐姐开口,妹妹必当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