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老大夫和他媳妇躲到被窝里没一会儿,老大夫就忍不住心慌啊。
这一心慌吧,就总想吃点啥东西缓解一下紧张地情绪。
于是就命令他媳妇:
“你去拿俩土豆子来,咱俩躲被窝里啃一啃。不然这他娘的心里总是慌慌的,总感觉像是要发生点啥事儿似的。”
听了这话,老大夫的媳妇也慌了神儿了,忙问道:
“孩子他爹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啥事儿发生吧?哎呦,这可咋整啊?你说说咱大儿子也没在家。
不然,他那么精明强干,总能比咱俩更有点办法不是?
不然咱闺女在家也行啊。
咱那闺女不说别的,心眼子可是一个来一个来的,没有八百个,怎么也能有个七百五十个。
咋也能替咱们想出个好法子,把眼目前的难关给度过去不是?
说起来都怪你!
就你非得说他俩不靠谱儿,硬把俩孩子都送城里遭罪去了。
你说说这要他俩在家,咱俩可还愁什么呀?
即便真个要出啥事儿,真个就到了不行那地步,大不了咱一家人死也死一块儿,总好过这么待在两处牵肠挂肚的难受不是?”
老大夫一想起他那俩跟眼目前这老妻一样蠢笨无比的孩子,就忍不住心头冒火。
半点不想提起来好吧。
就那俩缺心眼的玩意,不在家跟着瞎掺和,兴许他跟老妻还能侥幸活一活。
真要是那俩不靠谱儿的在家跟着瞎出主意,怕不是他们一家子真得整整齐齐去阎王爷那报到去吧?
说起来他那俩孩子,属实是让他脑瓜疼。
大儿子好歹也十七八岁了,可这孩子吧,半点没随了他的精明劲儿,反倒是尽随了他老妻的那一副糊涂心肠。
就特别的喜欢怜贫惜弱呀。
只要见到有那可怜人在他跟前,就要接济人家。
但如果他自己个有那接济人的本事还好,问题是他不光没那本事,就连他自己个还要靠他这老子养活着呢。
所以他拿去怜贫惜弱的钱,可全是他这当爹的辛辛苦苦赚来的。
这年月想赚点养家糊口的钱是那么容易的么?
根本就不容易好吧。
但凡这大儿子怜贫惜弱,即便是花的是家里的钱,但只要他能量力而行,花点钱也就花了,老大夫都不能够这么气得慌。
问题是他这好大儿是个哪怕家里没那些钱,宁可借钱也要周济别人的主儿。
那他借去周济别人的钱,最后还不是要他这个当爹的来还么!
所以说他这大儿子,就是个妥妥地坑爹货。
再说他那闺女跟他这好大儿相比,坑起爹来,也是不遑多让。
这闺女也不是聪明的,长得倒是不孬,水灵灵的,跟刚施完粪肥地小白菜似的,支棱支棱滴。
但是吧,就是个纯纯地恋爱脑。
那家伙的,但凡见到个漂亮点的小伙子,就爱倒贴。
家里有点啥好东西,她都能为了讨好人家给送出去。
要说老大夫行医这么多年,也攒下不少的家底子,可也架不住这俩坑爹货,纯纯是俩大家贼,一个比一个地能往外头倒腾东西。
最后让这俩孩子给家里祸害的实在没招儿了,没奈何,找了个门路,把这俩货统统送到城里给人家干活去了。
大儿子去了药铺子里当学徒。
闺女去了一个亲戚家的糕点铺子里打杂。
为的是让他俩去尝尝外头的世态炎凉,也知道知道啥叫屎难吃钱难赚的道理。
倒也不图他俩能有多大出息。
只盼望着这俩货,即便不能把性子给彻底扭转过来,至少也别在眼目前整日介让他心烦。
好容易眼不见心静了几天,这会儿一听老妻又提起来这俩糟心货来,老大夫禁不住心头火起,怒骂道:
“别跟我提那俩家贼!再提信不信我抽你!
让你拿土豆子,你就麻溜拿得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老大夫的媳妇翻了个白眼,当下不敢再回嘴,下地拿来俩土豆子,没好气地塞到老大夫手里:
“吃吃吃,见天就知道吃!吃不死你个老东西!”
老大夫这会儿心情烦躁的呦,也懒得再搭理他这老妻。
拿起土豆子,带着泥呢,咔咔就啃了两大口,胡乱嚼了两下,伸着脖子就硬往里吞。
噎的他直翻白眼。
老大夫的媳妇看的来气,恨声骂道:
“你个老东西,怕不是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吧?咋就这么嘴急呢!
就不怕把你自己个给噎死喽!
等着,我去给你拿水喝!”
说着就要下炕穿鞋拿水去。
正这功夫,突然就听见外头有人砸门:
“咣咣咣,咣咣咣·······开门开门,快点开门!不开门,死啦死啦滴呦!”
这是小鬼子来了呀!
哎呦,可把老大夫和他媳妇给吓坏了。
老大夫媳妇顾不得去拿水去,呲溜就钻被窝里,紧紧抱住老大夫,没好声地叫唤:
“哎呦孩子他爹,小鬼子来踹咱家大门啦!怕不是他们知道你帮那女胡子头儿看过病了吧?
哎呦我滴娘哎,咋办呢?咋办呢?这可咋办呢?哎呦,要死了要死了——”
老大夫这会儿也是六神无主,瑟瑟发抖中啊。
不过这一吓,倒是阴差阳错,让他一猛劲儿,把土豆子给硬咽下去了。
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怕他这老妻没个轻重,呜嗷喊叫的把外头人给引进来。
只能强打起精神,小声呵斥道:
“不想死就赶紧把嘴给我闭上,别吵吵!”
但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话呦。
他越是这么说,他那老妻越是崩溃得不得了,还在那儿一叠连声地喊着:
“咋办呢咋办呢?要死了要死了!咋办呢咋办呢?要死了要死了,呜呜呜,呜呜——”
吓得老大夫赶忙把手里啃剩下的那半拉土豆子硬塞到他老妻的嘴里。
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骂:
“不让你吵吵,你听见了没有?再吵吵信不信我掐死你!”
老大夫的媳妇嘴里被塞了土豆子,倒是暂时说不出来话了,只是那眼泪哇哇往外淌。
她可见过小鬼子闯到乡亲们家里是怎么做的,那家伙的,不光把那些人家里的男人们全都给杀死,女人全都给糟蹋了,就连那没满月的小孩子都没放过,硬是放到锅里给活生生煮死了。
你就说她能不害怕得崩溃么。
就他们家这大门,虽然都是好材料做的,可也不像是能挡得住小鬼子的样子呀。
她这条小命,今天怕是要保不住了。
不行!
她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得反抗。
哪怕是最后反抗失败了,也比束手就擒啥也不干强。
于是这老太太噌就蹦起来了,那行动力杠杠的,连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就窜到厨房,摸来两把锃光瓦亮地菜刀。
一把塞到老大夫手里。
一把紧紧攥在她自己个的手里。
可怜她嘴里这会儿还塞着土豆子呢,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冲老大夫: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老大夫跟他这老妻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即便他这老妻就这么唔唔半天,说不出来话,也懂了大半。
他这老妻的意思是,宁可因为反抗,不敌而亡;也不能无所作为,坐以待毙。
老大夫想跟老妻说,就咱手里这菜刀,对上小鬼子的枪,反抗也根本就没啥用好么。
说不定反抗的越激烈,死的越惨。
倒莫不如别挣扎了,爱咋地咋滴吧。
可他转念又一想,可也是啊,与其坐以待毙,死得窝窝囊囊的。
倒不如明知不敌,却也要在临死之前,拼命搏那么一回。
再咋说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又怎么能比不上老妻有血性呢。
罢了,怕个毛球!
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于是老大夫惨淡地笑了笑,心里也没那么慌了,既然明知是一死,又还怕什么呢。
跳下炕,穿上鞋,把老妻拉到他身后护着。
握紧了手里的菜刀,就等着小鬼子破门而入的时候,好把菜刀撇出去,争取能杀一个是一个。
即便杀不死小鬼子,扎伤一个,也算是他赚的。
他在这儿严阵以待,岂不知外头踹门的小鬼子都快气死了。
就说这老大夫家的门咋就这么难踹呢,这用的都是什么材料哇,踹的脚丫子贼拉疼。
小鬼子这一生气,那可了不得了,就听他叽哩哇啦一顿叫唤,当下又上来好几个小鬼子,跟他一起踹门。
老大夫家的大门哪里能架得住这么多人踹呀,只听“咣当”一声,就被踹开了。
老大夫跟他媳妇在屋里把这声音听得是真真的,知道这回恐难幸免于难,八成俩人今天得死在这儿了。
别看平时老两口打打闹闹的,老大夫还总嫌弃他这老妻太过愚蠢,可实际俩人感情正经好着呢。
所以老大夫即便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也还是趁小鬼子没进屋之前,回头安慰了老妻一句:
“别怕,黄泉路上,总归还有我陪着你!”
老大夫的媳妇吓得嘴里还叼着土豆子呢,根本就说不出来话,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菜刀,含泪回一个:
“唔!”
眼瞅着小鬼子到了房门前,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这时候只听见外头:
“啪啪,啪啪,啪啪啪——”
响起了一阵爆豆般密集地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