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山,白波谷深处。
秋风萧瑟,卷起枯黄的落叶,在山谷中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肃杀与凄凉。
曾经因大破北军而缴获大量物资、士气高昂的贼军大营,此刻却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绝望与焦躁。
中军大帐内,安禄山原本雄壮的身躯似乎也消瘦了些许,他面色阴沉地坐在虎皮大椅上。
案几上,摆放着最后几袋粟米统计的竹简,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大单于……营中存粮,即便再收紧配额,也……也最多只能支撑五日了。”一名负责粮草的头目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头几乎埋进了地里。
帐内其他核心头目也都面色灰败,有人忍不住道:“大单于,不能再等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集中所有兵力,选一个方向拼死突围!或许……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突围?往哪里突?”安禄山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而暴躁,“皇甫嵩那老匹夫把外面围得跟铁桶一样!各处要道都有营垒,强弓硬弩守着,我们缺少攻城器械,拿人命去填吗?填得过去吗?!”
他何尝不想突围?
但皇甫嵩用兵老辣,选择的营垒位置极其刁钻,依山傍水,互为犄角。
之前几次试探性的小规模突围,都被官军轻易击退,留下了几十具尸体,连官军防线的边都没摸到。
硬冲,只能是送死。
一股穷途末路的窒息感,紧紧攫住了安禄山的心。
他起于微末,凭借狠辣和机变闯出这片基业,难道真要困死在这吕梁山中?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带着狂喜的脚步声!
“大单于!大单于!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也顾不上礼仪,激动地喊道:“退了!官兵退了!东南方向鹿角岩的营垒,空了!旌旗都拔了,灶坑也冷了,看痕迹至少走了一天了!”
“什么?!”帐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禄山霍然起身,一把揪住那斥候的衣领,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你说什么?退了?你看清楚了?不会是皇甫嵩老儿的诱敌之计吧?!”
“千真万确啊大单于!小的带人摸到很近的地方看了,营垒里确实空了,一个人都没有!而且不止鹿角岩,旁边黑风岭的营垒好像人也少了很多!”斥候急忙解释道。
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安禄山全身,但他生性多疑狡诈,强行压下了立刻行动的冲动。
“再探!多派几队人手,探查所有方向的官军营垒!看看是不是都退了,还是只有这一处!小心埋伏!”他厉声下令,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皇甫嵩为何突然撤军?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接下来的半天,更多的消息传回。
官军并非全部撤退,但多个方向的营垒都出现了兵力大幅减少的迹象,防御明显变得稀疏。
这让安禄山更加困惑,同时也更加警惕,他怀疑这是皇甫嵩故意示弱,引他出战的诡计。
他严令各部不得妄动,继续坚守营寨,同时加派斥候。
直到第二天傍晚,几名机灵的斥候设法抓到了一个落单的官军伙夫,才终于拷问出了惊天真相。
“大单于!问出来了!都问出来了!”斥候头目兴奋地跑进大帐,“南阳!是南阳出大事了!一个叫朱温的黄巾余孽攻陷了帝乡宛城,还自称什么‘青天子’!他麾下有十万大军正在攻打广成关,威胁洛阳!朝廷吓坏了,强行从皇甫嵩这里调走了一万兵马回援司隶!现在皇甫嵩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三千多人了!他还封您为‘除天军兵马大元帅’呢!”
帐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喜和喧嚣!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朱温?是条好汉!这朋友我交定了!”
“哈哈哈!皇甫嵩只剩三千人?我看他还怎么围我们!”
安禄山听着汇报,先是目瞪口呆,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狂喜,有震惊,也有一丝玩味。他猛地一拍大腿,放声狂笑:“哈哈哈!好!好一个朱温!好一个‘青天子’!想不到我安禄山绝处逢生,竟是承了你这陌生兄弟的情!这份人情,老子记下了!”
他笑声戛然而止,眼中凶光毕露,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饿狼看到猎物般的兴奋与战意。
“皇甫嵩……只剩下三千疲兵?老匹夫,你的死期到了!”
机会稍纵即逝!
安禄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召集所有头目。
“弟兄们!朝廷无道,天助我等!皇甫嵩兵力空虚,正是我们反败为胜,杀出重围,席卷天下的最好时机!”安禄山站在众人面前,挥舞着拳头,极具煽动性,“吃饱最后的口粮,检查兵器!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拂晓,随老子杀出去,宰了皇甫嵩那老狗!”
“杀!杀!杀!”压抑已久的绝望转化为疯狂的战意,所有贼寇头目都红了眼睛。
……
翌日,拂晓。
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吕梁山东麓,皇甫嵩重新调整后显得单薄了许多的防线前,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和呐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