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这个行!”
赵刚用力点头,粗粝的手掌在大腿上拍得 “啪啪” 响。
里正的烟袋锅子的火星子在昏暗里明明灭灭,众人盯着桌上那三个粗布包,像盯着能下金蛋的母鸡。
与其选谁大家都不乐意,干脆各凭运气。
这是村里头遇着难事儿时最公允的法子。
“等一下,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说一下。”宋南絮瞧着几人跃跃欲试,再次出声打断。
“方才我还没来得及说,由于这批稻谷种子来之不易,所以头一批种出来的我要占九成,一成归你们。”
话音未落,后排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一成?这是不是太少了!”
这先前不用谷种,农具,那倒手都有六成。
按一成来算,那这半年得喝西北风。
“不是一成,是稻谷收了后一成归你们。” 宋南絮补了一句,目光扫过众人微变的脸色,“不过余下的九成里,我会拿出三成,按今年新米的价格折算成银钱给你们。若是同意,再考虑抓阄。”
“那这算下来不就是四六分了?” 有人在后边小声嘀咕,手指在膝盖上比划着算钱。
“你们咋没听明白呢?”
里正烟袋锅子敲了敲桌面,“南姐儿出谷种、她管田土,你们只出把子力气就能拿四成,再说了,她要育种,头茬稻子金贵着,能分咱一成都是情分。”
他转头望向宋南絮,糙脸笑出几道深纹,“别说四成,就是一成,咱也得帮!”
宋南絮闻言笑了,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辣蓼草碎。
“先说好,播种前得用这草药水浸种,出苗后每隔七日要洒除虫粉 。”
“辣蓼草?”
“对,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我都会备好,你们只需要按时到我家里来取,怎么用我也会教你们的。”宋南絮笑着解释。
主要是开了春,她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多。
村里人就不一样了,开春头等大事就是忙地里的事,就算她不记得,他们也会记牢。
这辣蓼草含有蓼醛、黄酮类、酚类化合物等,具有广谱抗菌、抑菌作用,可抑制谷种表面携带的病原菌,像是稻瘟病、恶苗病、稻曲病等真菌都能有效抑制,是天然的植物农药。
最好的一点是它能促进种子萌发,因为溪边,田间到处都有随处可摘,价格低廉。
“那我们也能来学吗?这草我们自己去买。”其余没能参选的人立马抢白。
“能。”宋南絮点头。
众人见她点头,一时又兴奋起来。
宋南絮摆摆手,示意大伙静一静,“只是有一点,我要与你们交代下,这批早稻收了,要优先换村里的种子。到了秋稻熟了,谷种多了,产量也稳了,外头的粮商怕是要抢着来收。”
这批早稻收了,主要是为了存种。
等秋季稻下去后,得的谷种一多,要是产量也高,自有人要慕名而来。
除开来年要用的谷种留下,其余的均可高出衡州市面的谷价来卖出去,要比往年的收入翻一倍。
这笔银钱怎么着也得让自己村里人先赚。
“这个是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众人听得眼睛发亮。
普通的水田, 亩产不过一石半。
若是这占城稻真能亩产三石,哪怕只拿四成,也比往年多收半石粮。更别说宋南絮说的 “高出市面谷价”。
由于前几年灾情闹的,各处粮仓空的,去年一年的收成下来也未能填满,粮商各处收粮,米价依旧未跌。
可大伙家中都难填肚子,没有几户敢卖粮的。
“我同意!”
赵刚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里的水晃出涟漪,“就按南姐儿说的办!抓阄吧!”
不知道是几家熟人与她缘分深还是怎么,抓阄三户,赵刚与刘家全抓上了。
占城稻喜肥,得赶在惊蛰前翻好地。
好在搭上刘牧云的关系,上回买驴的大孟,愿意将棚里的牲畜肥都给她留着,只要等村里的作物收完,把秸秆,麦穗,干稻草给送去几车给店家就成。
明儿就让赵刚领头,在雇几辆牛车去把骡马街屯的牲畜粪便给拉回来。
“抓着阄的明早来我这儿领谷种,每户先拿三十斤。” 宋南絮交代完最后一句,大伙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我都能想到今年秋天粮仓满了样子。”
“白米饭一天能吃一顿!”
“诶,不对啊,玉哥儿不是去买谷种的,眼下种子回来了,他人呢?”
人群中不知谁提了一嘴。
“就是,他辛苦几个月,舟车劳顿的,我们得给他办个接风宴才是。”刘富贵立马接话。
宋南絮被人齐刷刷盯着,扯出抹笑,“我不是有间铺子开业,江淮地方的丝绸好,我让他在那边多待一阵子。”
大伙瞧她面色淡淡的,以为说错了话。
立马岔开话题。
“哎呀,不管玉哥儿回来没有,今儿这个日子咱都要乐一乐,不如各家凑个菜,在里正这喝上一盅?”
“行,过年熏的腊排骨来的时候就在锅里炖了,南姐儿你说呢!”赵刚看向宋南絮。
见大伙这么有兴致,宋南絮只能点点头,视线却投向院外寒风刮过的树影上。
信已经让人捎了去,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赵玉才能收到……
相府正厅烛火摇曳。
苏秉阒的指节捏得泛白,盯着案上碎成几段的玉镇纸,那是前年圣上所赐,此刻却因他盛怒而粉身碎骨。
窗外积雪压折梅枝,发出 “咔嚓” 脆响,恰如他此刻濒临断裂的耐性。
“赵氏之子没死,还逃到了京都,一个人摸到了城隍庙?”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每个字都带着刺骨寒意。
案前幕僚垂着头,帽檐阴影遮住面色,却遮不住额角沁出的冷汗。
“这…… 城隍庙之事恐怕是另有其人。”
幕僚喉结滚动,强压下战栗,“那人轻功颇好,中了毒箭,要不是后边有人搅局 ……”
他忽然噤声,目光瞥向碎玉镇纸,“属下该死,未能灭口。”
苏秉阒突然拍案而起,烛台被震得歪斜,他望着幕僚瑟缩的模样,忽然冷笑,“但还是跑了,还是两个人!”
幕僚浑身一僵,不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