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应龙少主身上有以血魂和恶念下的天地共生“诅咒”后，敷落彻底不惦记给他喝药了。
死不了。
好不好活全是他自己的造化，她又不是沈墨珩那样的“老妈子”，没必要整天哄着他。
尽管心里偶尔还会想起曾经来三界唯一目的的故人，但天道轮回不可违，怕自己的介入再害得大家都不得安生，某日趁着夜色朦胧，敷落拎起睡的正香的池羲和，悄悄离开了天界。
人间青岚山。
池羲和本就没睡够，被敷落各种催促的直接摆了脾气，躺在一块磐石上再也走不动了。
“吾儿羲和？”
敷落玩心大作勾起嘴角抱胸背靠磐石，笑着侧头看他：“守着云起宫那一亩三分地有什么意思，如今封熙虽为三界之主，但真正做主的却是沈墨珩。羲和……他可是有不止八个儿子，你等他传位于你，不如随我于这江湖游历。”
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在意曾经的那些伤害和利用了。
想要尽神主之责，继续惩治三界罪恶的使命，敷落都还没嫌弃池羲和烂泥扶不上墙，岂料他迅速起身，嗔怪问：“母上好日子过到头了，满大街的溜达，做什么非要拉上我？”
闻言，敷落板着脸训他：“不拉上你，难道看你没长脑子，被他们耍的团团转，成为三界的笑柄么？”
她太了解这娃的爹了，这娃空有一张相似的相貌，可无论心计还是法术都差的十万八千里。
池羲和却以为她偏心，小看了自己，摆出一副极不服气的样子：“是是是，瀛儿是你们眼珠子，姐姐是你们心肝宝贝，就我多余，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都搁我头上。”
他说的没错，一想到自己后面的计划，敷落忍不住笑着跟池羲和商量：“看到这青岚山了没有？”
“我不瞎！”池羲和气的不想理她。
敷落看他生气的小模样，白白净净，更觉得自己的计划稳的很：“山顶有一处丹阳派，本是以炼制丹药、济世救人的赤脚大夫所创，现如今三大掌门作恶，方圆百里苦不堪言，我记得他们老大最好男风、养脔宠来着……”
“男风？脔宠？！”直觉猜出敷落想让他做什么，池羲和火冒三丈的嚷嚷：“士可杀不可辱，我生的好看，可不是拿来给一个败类掌门骑的！”
他还想着往后在三界众生之上的权利和地位，敷落解释自己会先去引诱喜食狐心的二掌门，他若有悔意，自己则放他一条生路，若冥顽不灵，便为狐族除患，灭其后代断其轮回之路。
辰时刚过，烬天神宫的主殿卧房内，薄纱帐幔低垂，透入的晨光映出床榻间清瘦的人影。近来一直低烧未愈的应龙少主呼吸浅促，睫毛被细汗沾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玉川，该醒醒了。”
守在榻边的沈墨珩俯身轻唤，手中药碗升起苦涩的温气。见人未应，他只得伸手，极轻地碰了碰他微微潮湿的额头。
“落儿……”
浓密的睫毛颤抖数下，似坠了铅般，眼皮挣扎半晌才勉强睁开：“呃……呃呃……”
沈墨珩见他眉头紧锁、唇色泛白，心知是心脉一时未能适应苏醒的负荷，当即侧身坐上榻沿，将他上身揽入怀中，右手运起温和灵力，掌心贴着他单薄的中衣，一下下顺着心口轻揉。
“慢慢呼吸，别急……”
怀中身躯因心脏不适而指尖冰凉，不停发抖。好一会儿，那窒闷的喘息才渐缓，蒙着薄薄白翳的眸子艰难聚起一点焦距。
沈玉川怔忡片刻，不解问向沈墨珩：“你不是说今日有很重要的事，要下凡么？”
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敷落带着池羲和连夜跑了，自己怕他身体出现状况，才不得不推了下凡的事。
沉默片刻。
沈墨珩趁他没反应过来，拿起一旁他素日病中还吃得下的玉米羹想要喂他：“司药说你睡的太久也不好，把粥吃了喝点药，今日我带你去仙桃园晒晒太阳。”
沈玉川偏头避开，抬手推开他手腕，忍不住讽刺：“还要坐轮椅的话，我就不出去丢人现眼了。”
“玉川，你近来心疾反复已不宜再走路，司药叮嘱——”
“司药是你弟弟，还是我是你弟弟？”想起前日的不欢而散，沈玉川语气冷硬，故意拿话噎他。
沈墨珩蹙眉：“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他承认自己对这个弟弟有时候关心则乱，可乍一听，还是被气的够呛。
“他说什么你都听……”沈玉川呼吸渐急，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我连去灵霄殿……召个早朝你都不允。落儿在时……也没见你这般圈禁我……”
他越说越激动，指尖微微发颤：“你是等不及我死……也要专权夺位了么！”
“玉川！”沈墨珩手一颤，药碗险些倾洒。他很想给他一巴掌或者像敷落一样出去躲清闲，但……
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便在这时，沈玉川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异常：“落儿、落儿呢？”
他慌忙环顾四周，摸到身旁凉飕飕的被子时，才后知后觉敷落又丢下他了。
心口一阵尖锐的绞痛，沈玉川狠狠甩开沈墨珩伸过来的手：“她几时回来？这次又要走多久？！”
“不是你自己说的，给她自由，哪里都可以去么？”
沈墨珩着急解释，仿佛敷落的离开全是他这个“恶婆婆”的错，有嘴也说不清。
“！！！”
被子被“哗”的一下掀开。
沈玉川撑着床榻、赤脚踩在厚实的羊绒地毯上，“你明知她不愿理我，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大吵着刚要起身，眼前一片黑雾，断片似的又坐了回去。
介意又冷漠的神色逼退沈墨珩护着他醒来的手，沈玉川才不管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急切的呛咳了几声，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下令道：“传音给她……三日，三日后她若不肯回来，我自去寻她！”
他说得斩钉截铁，却因气弱而显得虚浮，说完便侧过脸，不肯让沈墨珩看见眼中翻涌的焦虑与无能。
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别说三日，三个月能见到敷落，已是万幸。沈墨珩无奈转身拿起温热的药碗，递到他的手边：“我即刻传音给羲和，他若得到消息，定会催促敷落回来。”
“你消消气，我不再管你了行吗？”
今时不同往日，敷落若不想回来，他死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可他已经事事都顺着她、依着她了。
为何……还是要走！
越想越气，沈玉川猛的挣开他扶持，“传召仙妖各族长、三界众神来见我！”兀自撑着手臂想坐直，却指尖发抖，才离了椅靠就胸闷心悸，额角渗出细汗。
他咬牙强忍，不肯泄露一丝软弱，连呼吸都压得轻缓——仿佛这样就能骗过自己，也骗过眼前人。
“那先用完药，我送你去偏殿，半个时辰后我再来接你。”
“半个时辰……咳咳！”沈玉川呛咳起来，眼尾泛红，“沈墨珩，半个时辰够议什么事！”
“可司药叮嘱……”多说无益，沈墨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召见他们的时候，不去烦你总行了吧。”
至此，沈玉川喘匀了气息，更加不把沈墨珩放在眼里，目光凛然宣布：“从今日起，我不再坐轮椅。我的腰伤并不严重，我能自己走！”
“玉川……”
“你到底还要看我给落儿丢脸到什么时候！她不再需要我了，因为我没办法保护她，是个连走几步都要被你拦着的废人！”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向你保证，敷落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她为什么要走！”
爱的时候粘在一起，爱腻了就立刻分开，另寻乐子。敷落没错，但沈玉川的身体显然经不起她这样折腾。
“敷落与这世间女子不同，她活了不止万万岁，如何让她终日一成不变的过。”沈墨珩将他强撑的模样尽收眼底，想尽办法劝慰，到头来却只化作一句：“你该试着去理解她。”
敷落不愿回来。
沈墨珩简直不要太理解她，她有不死之身、毁灭三界之力，不该是被困在羽翼之下的女儿家。去朝代更替，去惩治罪恶，去享受、去经历不同的人生，哪一种都比……
算了……
沈墨珩为敷落感到惋惜，他以为放纵沈玉川，自己至少近期可以过的舒心些，可怕的是他万万没想到，地灵神来报：他的女儿跟玉川的女儿竟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还是个刚三十出头、四十就要入土的短命鬼。
“砰”的一声合上生死簿！
沈墨珩被气的脑袋突突的疼，真没眼再看这些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