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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老五老六哥俩神色一惊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老爷子一声厉喝制止住。

“跪着!老子用不着你们扶!”

李秋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脑袋里的眩晕,颤抖的指着大门。

“老大老二......不,老七!”

“给爹看好这个大门!”

“这两个王八蛋要是敢出这个门!就......就给老子把他们腿打折!”

“老子宁可让他们在床上喘一辈子气,也不想看到这两个王八蛋的骨灰坛!”

说罢,老爷子扶着门框步伐艰难的挪回了房间,大哥李宝禄见状赶忙跟了进去。

房屋内,母亲梁玉的咽呜声愈发伤心。

“你俩要参军?!”

听白巧巧说完前因后果,李宝玉顿时暴跳如雷的踹向两个哥哥的后背。

“白痴!蠢驴!你们怎么敢?!”

“他娘的!你们当上战场是开玩笑吗!要是想死老子亲自送送你们!”

满心愧疚与委屈的老五老六虽然疼的直掉眼泪,但这一次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二哥李宝荣见此气的直跺脚。

四哥李宝富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拦下了气急败坏的李宝玉,神情阴郁的低声道:

“行了,别打了!”

“说什么也晚了,这两个犊子已经拿到入伍通知书了。”

“什么!?”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

老五老六亦是一脸惊愕的抬头看向了自家四哥,不知道为什么四哥会知道这件事。

“刚刚居委会的王主任来了,不过被我拦在了门外......”

老四李宝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此刻每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

“志仁......也......入伍了......”

“大哥......大嫂......还不知道......”

“别......别说了!小,小点声!”

李宝玉闻言顿时浑身一软,神色惊慌的看向了紧闭着的房门,生怕四哥的话语声传了进去。

一旦让爹娘知道李志仁入伍的消息,恐怕这个家现在就要摆出灵堂了!

老五老六也惊恐的瞪起了眼睛。

“怎么办......怎么办......”

哥俩显然也明白这点,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不......不能跟爹娘说......”

豆大的汗珠顺着二哥李宝荣的鬓角滑落,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收到入伍通知书的人是自己!

“大嫂那里也不能说!”

李宝玉强自平复着心情,不断在脑子里想着如何把这件事瞒过爹娘。

“二哥,你去屋里把大哥叫出来......”

“我跟大哥说。”

没有人比李宝玉更清楚,如今的北边战场是怎样恐怖的一座绞肉机。

那些曾经写在课本上的冰冷数字,对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他来说,不仅仅是炽热滚烫的鲜血,声嘶力竭的呐喊,百折不回的意志,更是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

而他们即将碰上这锅由炮弹烩成的钢铁肉汤,别说让这三个王八犊子戴上他签到出来的军用识别牌,就是戴上两对翅膀也未必能飞出来一根羽毛。

“大哥那边我来说吧。”

二哥李宝荣轻吐出一口浊气,强笑着拍了拍自家小老七的肩膀。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没有最小的弟弟镇定,实在是让人有些惭愧。

“去吧老四,别叫人看出来。”

“就说......就说志仁回来了,有厂子里的事儿找大哥商量。”

“知道了。”

老四李宝富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情绪,便走进了屋里。

没一会儿,大哥李宝禄才忧心忡忡的跟着老四李宝富从屋里走了出来。

“志仁呢?”

二哥李宝荣没有说话,径直将神色疑惑的大哥李宝禄拉出了四合院。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站在胡同口的兄弟二人久久没有说话,一向不抽烟的大哥李宝禄又向弟弟李宝荣拿了一枝烟。

二人的脚下早已落满了烟头。

“这小王八蛋......”

许久,大哥李宝禄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向着就在不远处望风的老四李宝富招了招手,李宝玉见状跟了上去。

“其实我并不反对老五老六当兵报国,志仁.......也一样。”

“就是爹娘年纪大了,我怕他们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唉......”

大哥李宝禄的话语声有些颤抖,看上去并不像话里说的那般坦然。

“保家卫国,这大道理我不懂。”

“爹从小就教咱们。”

“国家大事与咱们无关,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人添麻烦就够了......”

“可这回不一样......”

“我听街面上的大学生说了,有人不想让咱爹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想让玉梅玉兰好好念书,想让咱的后代子孙生生世世的跪着走路!”

“这帮狗日嘚!”

大哥李宝禄语气恨恨的扔下了手里的烟头,又从弟弟李宝荣的兜里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烟雾弥漫下看不清神情。

“那些个大学生说完话也都上了前线,后来我也听了厂子里的好几次宣讲。”

“全国老百姓都在豁出命的支援前线。”

“咱家那牌子挂的高啊,这个时候更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就像咱爹和老三当年豁出性命保护咱们,志仁现在也得给弟弟妹妹们趟出一条活路!”

“咱李家没有孬种,我李宝禄的儿子更不是孬种!我......我替志仁感到骄傲。”

“哪怕他......他......”

燃尽的烟头已然烧到了手指,满脸皱纹的老爷们再也说服不了自己,捂着脸颊嚎啕大哭了起来。

几个弟弟闻言尽皆沉默,心里愈发苦涩,他们知道大哥心里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谁,都无法平静的去面对自己儿子走上一条死路,哪怕这条死路光芒万丈。

片刻后,大哥李宝禄强忍下内心的悲痛,强笑着擦了擦眼泪,嗓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这事儿,咱哥几个得配合好,就说志仁......志仁被厂里的领导外派了......”

“对他将来有好处,不去不行。”

“其他的话不要多说,多说多错。”

“你们不知道,但我从小就见识过,娘的眼睛比爹可毒的多。”

“别说咱们几个,院里这群人一撅屁股娘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

“所以千万不能把志仁入伍的消息传出去,就是你嫂子也不行!”

“老二回头找人模仿志仁的笔迹写点信,以后早晚能用上。”

“老四明天就去找王主任......”

“小老七也多叮嘱一下巧巧......”

在一句句的叮嘱声中,大哥李宝禄考虑到了所有事,却唯独没有考虑自己,他选择独自一人守住这份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