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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知该如何辩驳,裴悲只能走到对方面前,一言不发地坐下。

女子盛了一碗粥,放到对面。

裴悲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面纱摘了吧,这里就只有我们娘俩。”

裴悲知道,可她已经戴习惯了。

女子见状也不勉强,给自己盛上,边盛边问道:“跟我说说吧,那人真是个活了几百岁的老头子吗?若是如此,你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不是!”

声音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女子手头动作一顿,饶有兴致地抬起秋水般的眸子。

少女低头开始不停搅动碗中稀饭,不吃,光看,恨不得将碗捣穿。

女人放下汤勺,眼神戏谑:“他比你爹更优秀吗?”

裴悲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自顾自地搅动着碗中汤匙。

女子轻声问道:“你可知道你爹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裴悲收敛心神,迟疑一下还是回答道:“我知道,所有人都说他是剑祖转世,出生自带世间最为纯净的剑心,无瑕无垢。虽无名剑傍身,但他自己就是一柄独一无二的宝剑。”

“十六岁涅盘入一品,钱塘江上,一剑破百甲;十七岁入羽化境,闯大雷音寺,剑气纵横,连斩佛门一十八座金身;十八岁登临天启,遭遇众敌围攻,却能以自创的剑技【天外天】一战剿灭阎罗殿近七成的天字级杀手。”

这些光辉战绩,确实当得起天才二字。

女子面色淡然,红唇吹了吹勺中白粥,开口道:“这些,不过都是别人说与你听的,实则你从未见过,在你的记忆中,他似乎就只是个没有脾气,喜欢栽花养草的闲人,是吗?”

裴悲沉默低头,没有反驳。

道听途说与亲眼所见,人总是更倾向于后者。

女子放下碗,低声道:“现在江湖上,谈论起剑道成就最高的人物,都会首推天渡城里的那位大剑仙。可谁又知道,当那人年少还在巷子内与人好勇斗狠之时,你爹就已经能独自闯荡江湖了。当那人才刚开始学剑时,你爹就已是名满天下的大宗师。当那人学剑小有所成之时,你爹已能问鼎仙人。”

“【天外天】能被评为剑道至高剑气,而那人的【一剑隔世】却未能入榜,已经证明你爹的剑道天赋绝不比那人的差。”

裴悲沉默不语,她知道这些荣耀都是过去父亲所拥有的,但却不知原本惊才绝艳的父亲为何会突然沦落成一个人人轻视的病秧子。

女子见裴悲低头沉思,知道她心中疑惑,闭眼停顿片刻,又继续开口道:“说起来,你爹的事迹是听了不少,我的却没怎么提过吧。”

裴悲诧异抬眸,眼神既好奇又惊讶,从小到大,自己母亲的底细似乎在天剑盟就是个禁忌,没人敢告诉她,不管如何去打听也知之甚少。

女子静坐,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的女儿,片刻后,薄唇微动。

“呼!”

寂静的庭院内,晨风吹拂。

凉亭中,少女一下定住了身躯,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阎罗殿!

裴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母亲,这位办事雷厉风行,手段高明的裴家主母,竟然出自那里!

那个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血债累累的黑道暗杀组织。

裴悲一时难以接受,难怪自己母亲的底细在整个天剑盟都是个禁忌,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很快,裴悲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更加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女子也不打算隐瞒,今日过来就是将事情说清的。

“不错,我潜入天剑盟的目的,就是让你父亲今后再也无法出剑。如何?母亲我是否完成的十分出色?”

女人在笑,笑得让人莫名觉得悲伤。

裴悲紧咬红唇,死死望着眼前之人,一时内心混乱无比,起伏不定。

她一下站起,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呼吸都不觉变得急促起来。

换做当初的自己,此刻应该是会拔剑的吧。但不知为何,脑海中不由想起那少年莫名背着的各种恶名,她又不觉迟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最终还是冷静坐下,低头看着面前的白粥,映出的倒影微微颤动,显示出她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女子微感诧异,这孩子确实变了不少,竟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大义灭亲”,看来那少年给她的影响确实不小。

女子叹息道:“这些年逼着你练剑,除了应对盟中的闲言碎语外,还是因为我们娘俩真的从你爹那夺取了太多。你若是个男儿身,我或许还能平心静气地慢慢教,盟中长辈也会视你为最佳的传承人。可造化弄人,你偏偏是个女儿身,还生得如此貌美,若是不能展现出更为杰出的天赋,只怕早早就会被当成联姻的工具,成为天剑盟发展壮大的垫脚石。”

裴悲闻言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千言万语萦绕心头,却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这还是母女俩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说这么多,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盟中培养的“兵器”,是为了巩固裴家地位而需要的存在,却没想到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蜿蜒曲折。

“那当年那个因为偷偷放我出去,而被你处死的侍女,也是因为另有隐情吗?”

裴悲忽然开口问道,这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结,也是她始终不敢忤逆眼前女人的原因。

女人垂眸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事情,片刻后才了然道:“那一次我确实很生气。那个侍女其实是朝庭安插的碟子,我原本顾及朝廷颜面就没有处理,没想到她竟敢唆使你逃出去。那一日,为了能让你无忧无虑地玩上一天,战死了两位暗中保护你的天剑盟长辈,他们可都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老人,是亲如叔侄的关系,爱屋及乌,才会对你如此放纵。”

裴悲沉默不语,这个真相比当初的事更为沉重。

女子说完,起身道:“那两位长辈的剑留在了剑冢,一柄流云,一柄乘风,有空的话就去看看吧。”

待到母亲离去,裴悲仍在亭中坐了许久,心静久久无法平复。

————

与此同时,孤峰,崖顶。

待到日上三竿,朱阁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处,还是没人。

“我的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