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高得定轻咳一声,走到了陈昊面前。
“军长!其实这个事儿,也有些内情在......”
“什么内情?狗屁的内情!”
“你高得定知不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天这件事有内情,我们就不追究了!”
“你信不信,明天就会有一百件事都有内情,我们还要不要追究?”
“那我们锦衣卫第一军,和以往的腐败朝廷,还有什么分别?”
陈昊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高得定的话,说出的内容振聋发聩。
原本也想上前求情的王大柱两人,忍不住开始反思,军长说的的确有道理!
虽然锦衣第一军如今看起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整个根据地内也是欣欣向荣处处向好。
可是一旦真的开了这个口子,眼前所有的繁荣都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绝对长久不了。
人民会每次夜校,都会给大家讲道理讲故事。
王大柱和梅冒兵,也已经不是吴下阿蒙。
他们都明白,无论哪个朝代,新成立时都是朝气蓬勃的,可是一代代传下去,再小的蚁穴也会让大厦倾倒。
赵得柱停住了抽泣,他是真的羞愧难当了。
“老高,你别替我说情了!这件事,军长是对的!”
“我错了!”
“军长!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接受您的任何惩罚!但是求您千万别把我踢出第一军!”
“我愿意从列兵做起,哪怕有朝一日战死在沙场,那也是我的荣耀,也算是我将功补过了!”
此言一出,陈昊的脸色终于放缓了。
赵得柱作为最早加入锦衣卫第一军的一批人,跟着他风风雨雨,从缅中行省一路走到现在,的确是忠心耿耿。
可是眼下这件事,也确实要惩罚。
如果真的姑息,那就是在养奸。
从内心来说,陈昊受到的煎熬并不比赵得柱少。
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陈昊只有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高得定,命令!”
陈昊终于开口了。
屋内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高得定立刻拿出速记本,准备记下陈昊的决定。
“第一师师长赵得柱,擅自干涉军官选拔任用流程,同时造成了严重后果,为严肃军纪以儆效尤,现决定对赵得柱加倍处罚,免去其第一师师长职位,罚鞭刑三十鞭,降为列兵,留在第一师101旅步兵一营一连一班。”
“第一师101旅装甲一营二连连长严庸达,罚鞭刑十鞭,开除军籍退回户籍所在地,即刻生效。”
命令说完,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
先不说降为列兵,还要留在原部队,这有多丢脸。
那鞭刑三十鞭,真要挨下来,至少半条命没了。
至于被开除军籍的当事连长,众人有知道内情的,也是有些于情不忍。
可是大家也知道,陈昊已经手下留情了。
若是在以往的南明小朝廷,被砍头都是有可能的。
赵得柱自己却是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被踢出锦衣卫第一军,现在能留下来,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谢谢军长!”
赵得柱郑重其事的给陈昊磕了三个响头:“军长!我给您丢脸了!”
“您看我的表现,如果当一名列兵都不合格,我自己提着脑袋来见您!”
“就算是当一名列兵,我也一定要当一名优秀的列兵!”
赵得柱的话铿锵有力,显示了他的决心。
陈昊既有一丝宽慰,更多的事疲惫。
“部队抓紧时间休整,通报即刻发出去,第一师师长暂时由王大柱兼任。”
“一个时辰后,按照计划执行下一步作战方案!”
“行了,都出去吧!”
陈昊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让自己一个人静静。
屋里所有人默不作声的对着陈昊敬看一个礼,鱼贯而出。
高得定最后一个从屋里走出,默默的替陈昊关上了房门。
微微有些昏暗的房间里,陈昊拿起了手边的报告。
报告的右下角,有一个隐约可见的朱雀标记。
这份报告,就是情报部中最神秘的分组“朱雀”,刚刚提供给陈昊的。
这里面,详细记录了赵得柱是如何干涉军官选拔,严庸达又是如何当上连长的。
“朱雀”分组成立之初,就比别的分组神秘的多。
它的组长是陈昊直接任命的,而且除了陈昊没人知道是谁。
它的组员,除了“朱雀”本人和陈昊,没人清楚有哪些。
为什么要让“朱雀”这么神秘?
这是因为“朱雀”的职责,是对内的情报和监察反腐。
如果把“朱雀”变成明面上的人员和机构,再坚固的铜墙铁壁,也没办法彻底阻拦住有心人对它的侵蚀和腐化。
现在看来,当初陈昊对“朱雀”的安排,是明智的。
装甲车被敌人成功袭击,这在锦衣卫第一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所以陈昊立刻派人彻查了这件事。
“朱雀”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事情经过放到了陈昊桌子上,更是提供了这样一份报告,供陈昊参考。
深吸一口气,陈昊再次打开了报告。
高得定说的隐情,确有其事。
其实如果想正常途径下,干涉下级军官的任免,还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严庸达是赵得柱火线提拔,事后补办了手续的。
翻开报告第一行:“严庸达,蓟镇人,十年前举家自蓟镇一路向南迁徙,追随大明......”
严庸达是在缅中行省当的兵,入的锦衣卫第一军。
当时还是叫锦衣卫第一旅。
而严家参军的,并不是严庸达一个人。
他的父亲、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部加入了锦衣卫第一军。
当初征兵处的人原本不想召他的父亲。
可是他父亲的确身体素质非常棒,参军的意愿非常强烈,最后还是同意了。
随着锦衣卫第一军一路往北打,他们家也是一路往北。
他的父亲,在跟随陈昊四渡澜沧江时战死。
他的大哥,在岳乐第一次征讨锦衣卫第一军时,牺牲在拦截岳乐逃跑的战斗中。
他的二哥,加入了水军,在收服台湾时不慎被流弹击中。
赵得柱和第一师的众人,可怜他家的境遇,本来是让他和弟弟转入守备部队。
严庸达却是坚决不转,最后只让他的幼弟转到了守备部队。
可是没过多久,他的幼弟又在剿匪的过程中,不慎坠下山崖不知所踪。
严庸达没有沉浸在亲人去世的痛苦中,而是更加努力的投入到了技能训练里,积功升到了排长。
在攻打江西的过程中,他的连长在巷战中战死。
原本按照规则,他的积分还差一些才能进入选拔名单,而且没有经历过军官教导队的系统化训练。
可是赵得柱既对他家满门忠烈很是钦佩,加上他在战士中威望很高,这才破例谎报了积分,把他纳入了选拔名单。
没想到,严庸达的确敢打敢冲,但指挥作战的能力却并不行,这才有了这次的事故。
合上手里的报告,陈昊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其情可悯,只是其罪难恕。
“但愿这次的阵痛,真的能有所值得吧!”
一个人的房间里,回荡着陈昊喃喃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