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自昨夜后,李休璟秘密潜入宫中,确切地说按照裴皎然的意思,躲到暗处,完全避开对方。因着敌人已经入局,他们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避免相见,也算是对彼此保全。

中书衙署内,裴皎然谴走了本该今日当值的中书舍人。公房内烛火辉煌,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在,金色的中书印玺搁在手旁,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在屋内更漏的滴答声中,阙楼上报时的鼓声已经响过三遍,衙署外金吾卫也已换防三次。

进来奉茶的庶仆蹑手蹑脚地走近,拿起茶壶在手中掂了掂。茶水和他上一次进来奉茶的时候一样多,显然没被人动过。他抬眸好奇地觑向靠着凭几的裴皎然,只见她双眸微阖,似乎在假寐。

这位中书令已经在中书衙署,静坐了三个时辰。若非还能瞧见她胸口的起伏,他差点以为她在梦中溘然长逝。

想了想,庶仆轻声唤道:“裴相公,可要叫公厨送点夜宵来?”

“不必。把茶搁下,你退下吧。”裴皎然淡淡道。

闻言庶仆躬身告退。

待屋内重归于寂静中,裴皎然睁开眼,移目望向面前的中书印玺,嘴角扬起一丝笑容。起身走向内室。内室中床榻妆台俱在,她走到妆台前坐下,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容貌年轻且充满朝气,眉目之间满是威仪赫赫之态。她闭上眼睛,曾经鸩酒入喉的滋味,五脏六腑绞痛之感皆在。临死前来送行的李休璟的眉眼也烙在记忆之中。重活一世到如今已有四载,曾让世人发出既生瑜,何生亮之感的对手,已成为今生身心皆契合的伴侣。即使理智上,并不允许她沉溺此中,但这一生一世得此俦侣也算幸事。睁开眼,再度看向镜中的自己,卸下幞头,重新束发。

片刻之后,叩门声连同孙韶风的声音一道响起。

“裴相公,陛下让你入禁苑见驾。”

“好。”应下一声,裴皎然转身走出内室,路过书案时将中书印玺揣入怀中。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廊庑上,陷在夜色中太极宫,静谧而幽冷。悬挂中廊下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着。

“昨日陛下召见了贾相公。”孙韶风跟在裴皎然身边,压低声音道。

闻言裴皎然低哂,“二人说了什么?”

“贾公闾来的时候,和陛下说闻到荷香,想起来这些荷花都是陛下登基第一年所种。陛下说‘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睇目四周,孙韶风继续道:“贾公闾回了陛下说,‘陛下真龙在天,自当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柢盘魄,山崖表里。又何须感慨‘木叶落,长年悲。’之后君臣二人不欢而散。”

抬头望向前方,裴皎然目露讥诮。魏帝和贾公闾这对君臣,所念都是庾信《枯树赋》里的句子。前者是桓大司马之叹,道出了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的感慨。而后者虽然也出自同一文,但却和魏帝的意思相悖。

笑着摇摇头,裴皎然道:“到底是和陛下并肩走过长久岁月的臣子,昔年情谊摆在那。即使想动手,也想给其几分体面。可惜权力侵蚀下,人心已变。他最属意的臣子,不愿意和他互相体面。那么只能……”

魏帝这一回依旧选择了凉薄。

“陛下要杀他么?”孙韶风沉声问了句。

“他必须死。”裴皎然语气笃定到,仿佛已经操控了这一切的发生,“从他和陛下说出那番时,君臣之间的情谊就已经断了。走吧,我们快些去见陛下。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交给我。”

二人快步走下廊庑,往前方的立政殿去。

殿门徐徐开启,孙韶风被大殿门口值守的神策军拦住。她看着神色如常的裴皎然,躬身退到一旁。

瞥了眼两侧的神策军和孙韶风,裴皎然跨过门槛,走入殿内。沉重的殿门迅速合上,带起的风吹动了殿内烛树的火烛。

绕过屏风,殿内酽酽药香浮动,御座上的魏帝虽面容苍老病态,但目光如炬。他盯着逐渐走近,即使孤身一人,瞧上去威仪赫赫的权臣。

“你来了。”魏帝目光变得阴沉起来,满目死气,“告诉朕,吴王的离开是不是出自你的谋划,他回来你也是知晓的。”

回头瞥了眼身后紧闭的宫门,裴皎然移目望向两侧殿门,冷冷道:“太子曾问臣,是愿意做忠臣,还是良臣。 臣告诉太子,古来治天下者乃良臣,良臣重于忠臣。忠臣的忠,不过为人臣的本分。臣为太子谋,只是先尽人臣的本分,再尽良臣之事。”

魏帝忽然怔愣住,“所以这些事都是你的主意……”然而当他看到裴皎然怀中露出的金印一角,便了然了。这位年轻的权臣,已经不动声色地准备好了一切。

凝视着裴皎然,魏帝突然释怀一笑。他靠上凭几,屈膝而坐,如同孩童一般。他没有再看裴皎然,反倒是看向桌上的玉玺。

传说中王政君因知晓侄子篡位后,愤怒之中被摔缺一角的传国玉玺。

“中书令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便为朕拟招吧。”魏帝冷冷开口。

闻言裴皎然走到御案边,将中书印玺搁在一旁。随后又取出皇诏所用的锦帛卷轴,提笔而书。

得到天子授权,裴皎然写起来得心应手。

她本就极擅长模仿他人字迹,所以模仿魏帝的字,对她而言不算难事。魏帝的字端正工稳,世人皆道其字阳刚,殊不知所谓阳刚,实则是他半生谋算却终无人真心相待的枯寂,是阴冷狡诈的独夫,在无数个长夜里将满腔的猜忌与孤独入墨,最终写就这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寸寸皆空的字体。

耳边还能听到甲胄摩擦的声音,余光瞥见魏帝抬手做了个动作,裴皎然无谓地一笑,对于魏帝的举动视若无睹。

第一封诏书,乃是传位给皇太子,固本垂统,允归正绪。同样里面将岑羲进拜太尉、仍任门下侍中,主持朝政。

第二封诏书,则是废除吴王爵位,废其为庶人。贾公闾挑唆太子和吴王手足相残,意图篡位,免官抄家夺爵,其余党羽按罪论处。

写完两份诏书后,裴皎然把它放到魏帝面前,加上天子玉玺后又盖上了中书印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