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皇浦云面色铁青。那层笼罩城池的淡青色结界,此刻正如同被巨石撞击的琉璃,蛛网般的裂痕从东南角蔓延开来,每一道裂痕中都透着令人心悸的猩红。他紧握的双拳骨节泛白,耳边尽是结界嗡鸣的哀响,以及敌军那沉闷如雷的踏步声。
快!将灵力全部注入结界!他嘶声怒吼,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身后,百余弟子早已结成阵形,衣袂翻飞间,额头青筋暴起。他们双手结印,体内灵力如奔腾江河般涌向结界中枢,各色灵光汇聚成一道道光流,试图填补那不断扩大的裂痕。然而结界的嗡鸣愈发急促,裂痕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每一次扩展都伴随着刺耳的咔嚓声。
皇浦云清楚,这结界是以弟子们的灵脉为根基,由他亲手布下,寻常军队便是强攻三月也未必能撼动分毫。可这支神秘军队,不仅身法诡异,其攻击更是带着一种能直接侵蚀灵力的诡异黑气,如同附骨之疽,让结界的自我修复能力大打折扣。
咔嚓——又一道巨大的裂痕横贯结界中央,淡青色的光幕剧烈震颤,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崩碎。皇浦云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能感觉到,城门后的灵脉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顶住!他再次怒吼,自己也猛地喷出一口精血,双手按在城头的阵眼之上,只要结界不破,他们就攻不进来!
弟子们的嘶吼声与结界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灵力碰撞产生的灼热气息。然而,那黑色的洪流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冲击着,结界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密布,眼看就要彻底崩溃。皇浦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一旦结界破碎,失去了灵力加持的城门,在这支神秘军队面前,不过是纸糊的一般。
城下,敌军的前锋已经举起了闪烁着幽光的巨斧,只待结界破碎的瞬间,便要将城门劈开。城头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最大的裂痕中,猩红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正缓缓张开它的血盆大口。结界的嗡鸣声已经变得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皇浦云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弟子们的灵力正在快速枯竭,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可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牙坚持,因为他知道,城门后,便是万千生民。
范增将军立于城楼之上,目光如炬,遥望着皇浦云镇守的左翼城门。那边已是烟尘弥漫,喊杀声震耳欲聋,漫天的血肉横飞,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他眉头紧锁,当机立断,转身厉声下令:“传我将令,所有火炮阵地,即刻重整!目标,城下攻城敌军主力,给我狠狠地轰!”
军令如山,早已蓄势待发的炮兵们迅速行动起来,调整炮位,装填弹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范增紧握双拳,心中暗道:“既然术法难以彻底击溃这些悍不畏死的敌人,那就让他们尝尝纯粹物理攻击的威力!”
“放!”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门火炮同时怒吼起来。炮口喷吐着炽热的火舌,一枚枚黑黝黝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砸向正在疯狂攀爬攻城梯、架设攻城锤的敌军密集阵型。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动山摇。每一发炮弹落下,都会在敌群中炸开一朵恐怖的死亡之花,泥土、碎石、残肢断臂夹杂着敌军的惨叫冲天而起,瞬间就在城下清出一片空白区域。攻城的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打得晕头转向,阵型大乱,攻势为之一滞。
范增眼神冰冷,继续下令:“延伸射击!压制敌后方集结部队!不要停!”火炮的轰鸣声持续不断,成为了战场上最震撼的主旋律,为岌岌可危的左翼防线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皇浦云紧绷的脊背骤然松弛。方才还在苦苦支撑的弟子们纷纷跌坐在城楼上,灵力亏空的身体再也撑不住紧握的法器。城墙下,铁弹撕裂妖雾的轨迹比任何符文都更具说服力,原本要靠数十人合力才能勉强阻挡的攻城巨兽,此刻竟像纸糊般被轰得四分五裂。
师父...最小的弟子抱着断裂的法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身旁的师兄正贪婪地呼吸着硝烟弥漫的空气,方才几近枯竭的灵力在劫后余生的喘息中缓慢回升。皇浦云望着城门外溃不成军的妖众,紧握城砖的手指终于松开,掌心深深的血痕里渗着细小的砖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怖的力量——无需结印无需蓄力,只需点燃药引,便能将山崩般的破坏力倾泻而出。那些耗尽弟子们心血绘制的防御结界,在青铜巨炮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可笑。硝烟散尽时,残阳正将最后一缕金光洒在城楼上,照见满地断裂的法戟与昏迷的少年修士,也照见皇浦云眼中复杂的光芒。
收整伤兵,清点法器。他扶着垛口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敌军虽退,今夜仍需加倍警戒。身后传来弟子们虚弱却响亮的应答声,断裂的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城楼下,被铁弹轰出的巨坑还在冒着袅袅青烟,那是比任何结界都更坚实的屏障。
硝烟尚未散尽,皇浦云指尖仍在微微颤抖。方才城楼上弟子们耗费心血布下的结界,本应如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却被那些穿着粗布军装的士兵用寻常刀剑劈开了裂痕。他亲眼看见一个小个子士兵纵身跃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刀竟在结界表面划出火星,那可是能抵御千军万马的三重结印啊。
风卷起地上的焦土,混着血腥气灌入鼻腔。皇浦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耳边又响起结界破碎时的脆响,像极了冬日冰面裂开的声音。那些士兵眼神空洞,仿佛不知疼痛,即便被炮火掀翻在地,爬起来依旧举着武器往前冲。他们的攻击没有任何章法,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让弟子们布下的符文一个接一个黯淡。
“将军,该清点伤亡了。”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皇浦云低头看着掌心的冷汗,方才紧握枪杆的地方已勒出红痕。他想起结界泛起涟漪时,结印师们口吐鲜血的模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支神秘军队,连普通士兵都有如此实力,那他们的将领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皇浦云第一次对这场战争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西城门被斜阳染得一片猩红。远处尘烟滚滚,伴随着沉闷的马蹄声,援军终于在第二日午后抵达。城楼上顿时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却被城守厉声喝止——城下不远处的敌军仍在虎视眈眈。
玄色披风沾满尘土的皇浦云,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军听令,即刻布防!”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城墙上焦急等待的守军,目光扫过疲惫却依旧挺拔的士兵,“甲胄铿锵,没有片刻迟疑,士兵们迅速列队,按照皇浦云的指令,如潮水般涌向东西南北四门。
与此同时,随援军一同前来的弟子们也未敢耽搁。他们未披甲胄,却个个眼神坚毅,腰间法袋鼓鼓囊囊。为首的弟子一声令下,众人便飞快地分散到城墙各处,熟稔地从法袋中取出阵旗、灵石,按照特定方位插入城墙垛口。指尖法诀翻飞,低喝声此起彼伏,淡青色灵光从旗面升腾,渐渐连成一片光网,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古老的符文在光网中流转,散发出厚重而威严的气息,护城河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与城墙上的灵光交相辉映。
皇浦云望着城头逐渐亮起的灵光,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玄色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
帐内烛火摇曳,映得皇浦云的影子在羊皮地图上晃个不停。他已在帅帐内踱了三十七个来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的虎头吞口。帐外传来的刁斗声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将军!斥候回来了!帐外亲兵的声音带着喘息。
皇浦云猛地掀开门帘,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领口。只见三名斥候跪在地,甲胄上凝结着风霜,领头的斥候队长脸色煞白,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染血的布条已冻成硬块。
皇浦云一把将人拽进帐内。
将军,那支军队...至少有一万五千骑!斥候队长咳着血沫,全是兽甲,马背上驮着炊具却不见埋锅造饭,一面黑旗上绣着...绣着九头玄鸟!
九头玄鸟?皇浦云瞳孔骤缩。那是漠北传说中鸾山部的图腾,据说百年前已销声匿迹。他突然想起刚来时百姓的哭诉,说夜里常有黑影掠过长河,牛羊被吸干血髓。
帐内铜炉里的炭火炸响,皇浦云盯着地图上标注的黑风口,那里正是进入骅州的要道。若让这支幽冥般的军队抄了后路...他突然拔剑劈向案几:传令!让辎重营即刻准备,亲卫营随范增将军驰援黑风口!其实皇浦云不想让范增将军去黑风口的,但是现在能用还能信任的就只有范增将军了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沉闷的号角声,那调子古怪而苍凉,像极了北地巫祝招魂时的吟唱。皇浦云猛地推开窗,只见西北方的夜空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有无数磷火正朝钧水边城蔓延而来。
范增枯坐帐中,灯花噼啪炸响时,急报恰如火星迸上宣纸。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竹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黑风口危殆,大将军竟点了他这把老骨头挂帅。铜镜里映出霜白的发辫,案上兵书蒙着半指厚的尘,他原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故纸堆里摩挲旧战图了。
黑风口三个字烫得他心口发颤。三十多年前西疆那场血战,他率部骑兵血战,最后就十几骑活着回来,如今旧伤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他霍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落案头的青瓷笔洗,碎瓷片在地上绽成星子。备马!苍老的声音惊飞了梁上悬着的灯笼,光晕在帐壁上剧烈摇晃。
亲兵撞开帐门时,正见老将军将帅印狠狠按在沙盘上,指腹摩挲着那只缺了角的青铜虎符。传我将令,三更造饭,五更开拔!他扯开束发的玉簪,灰白长发如瀑倾泻,告诉儿郎们,今夜不裹甲胄,明天便于开拔!
中军帐的铜钟还未敲过四更,校场上已列起黑压压的方阵。范增踩着露水登上点将台,残破的铁剑直指东北方:黑风口的风,是我等历代将士的骨血吹出来的!谁愿随我再饮这碗沙场酒?三千甲士齐声怒吼,声浪震落了军旗上凝结的霜花。他望着台下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面孔,忽然想起自己初披战袍的模样——那时他也这般,眼里燃着不灭的火。
出发!令旗挥下的瞬间,范增翻身上马,枣红马长嘶一声踏破晨雾。他听见身后传来甲叶铿锵,如同惊雷滚过大地。老将军挺直佝偻的脊背,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的少年时。
黑风口的天空乌云密布,等待着范增将军他们的到来。范增将军的大军甲胄鲜明,旌旗蔽日,马蹄声踏碎了荒野的寂静,朝着前线疾驰而去。尘土飞扬中,隐约可见刀枪的寒光和士兵们坚毅的面庞。
而在这支钢铁洪流之后数里之外,五十名青衫弟子如同鬼魅般悄然随行。他们皆着素色道袍,背负桃木剑,腰间悬挂着各式法器,足尖点地,悄无声息地在林间穿行。为首者手持罗盘,不时停下脚步,凝神观察着前方的动静,袖中符箓隐隐发光,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
他们与前方的大军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被察觉,又能在关键时刻迅速驰援。队伍中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法铃声,清脆而悠远,仿佛在安抚着这片即将被战火吞噬的土地。弟子们神色肃穆,眼神锐利如鹰,时刻戒备着四周可能出现的术法波动。他们知道,此行凶险,对手绝非等闲之辈,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