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咱隔壁的老张头,街头的孤儿寡母的赵家,还有隔壁姐的三个老头老太太,全都在肖家干着活呢。”
老头扬手笑着,尽管垂垂老矣,儿子也走的早,却仍是开心。
见杨林不说话,老头摆摆手道:“大人啊,不跟你说了,掌柜的今天给我和老伴放了哨,可得去河边钓两尾鱼回去给掌柜的送去,好好感谢感谢他。”
说罢,他也不管愣在原地发呆的杨林,扛着鱼竿,搀着提篮筐的老伴走了。
“侯爷,还问米价吗?”
年轻将领在旁边提醒道。
杨林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些恍惚。
他看着眼前人潮渐少的京城城门,心头有些发堵。
大夏大隋本是近邻,莫说是眼下的大隋,便是曾经的大隋,又何曾有过朝廷主动出手,帮助孤儿寡母老叟老妇的事?
这一切,真的能做到吗?
“不用了。”
杨林摆摆手,身形摇晃走回马车上。
“进城吧,陛下还等着我呢。”
从靠山王变成隋定侯,杨林没有不忿,因为他很清楚这场战争究竟是哪方先挑起的,他不死便是万幸,何谈功勋。
只是眼见着守护了一辈子的大隋破灭,变成如今的隋州。
杨林偶尔也会想想,自己麾下的将士会不会成为炮灰,大隋的百姓会不会备受歧视和煎熬。
这猜想在方才与那无名老夫妻的短短交谈中戛然而止。
大隋虽是新收的疆土,可哪怕那位年轻的夏皇再偏心,大隋百姓或也能过几天好日子,过几天吃了上顿不用担心下顿的好日子。
……
大夏,皇宫。
李烨正低头看着劝学堂提交的账目。
看了一会儿,他只感觉到头疼,只能说,想要让人人读得起书,真是一个无比奢侈的愿景。
“陛下,隋定侯进京了隋定侯。”
“隋定侯?”
突然听见这个称呼,李烨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便是隋定侯杨林。”小春子小声解释道。
“哦,原来是他啊。”李烨一拍额头,恍然道。
“就只有他一人进京吗?他的那些太保义子没有跟随?”
“回禀陛下,只隋定侯一人。”
李烨于是明白,杨林这是将自己当成了质子,想要为他的义子们换一份继续在大夏谋取前程的机会。
心中闪过些许佩服,李烨提起兴趣来。
“他何时进宫?”
李烨想见见杨林,绝不是因为劝学堂的财报让他有些高血压,只是单纯想见见这位不存于正史中的靠山王。
“应还有半个时辰。”
李烨听见回答,站起身朝御书房外走去。
杨林不是心腹,李烨也不打算给对方一些荒唐幻想,他打算在偏殿与之见面。
说是半个时辰,可不过片刻,还在偏殿饮茶的李烨,便得到了来自杨林的求见申请。
“带他进来吧。”
随着李烨的命令,一道须发皆白,宛如白眉鹰王的健硕身影出现在偏殿门口。
那身影走入偏殿,来到中央,踌躇着还是跪了下去。
“降将杨林,拜见大夏天子,拜见吾皇!”
杨林中气十足,语气铿锵道。
李烨听着他的话,眉头便是一挑,露出笑容来。
杨林自称降将而不是罪将,这是在自降身份的同时还不端着,后先喊大夏天子,才称吾皇,这便是前后呼应,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
“隋定侯快快请起,赐座。”
对方臣服,李烨也不会过于为难。
很快,一把椅子被抬到偏殿中央,杨林端坐椅上,没有半分犹豫,双方隔着十余米对坐。
李烨先道:“隋定侯,朕听闻你要入京,便在宫外为你准备了一处别院,清闲雅致,偏房众多,想来隋定侯应是喜欢的。”
“谢陛下。”
杨林起身行礼,口中却道。
“不过,恕臣斗胆拒绝。”
李烨眉头微皱。
方才他还觉得杨林识趣,这才开口表露善意,不想当场就被拒绝了。
这换谁也挂不住面子。
思虑过后,李烨决定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发作。
“哦?这是为何?”
“回禀陛下,臣听闻大夏朝廷有这么一项政策。”
杨林道:“陛下曾下令,让大夏商贾照料孤身老人和孤儿寡母的饮食起居,勿使之为食物烦忧,可有此事?”
“还有这种事?!”
李烨心中一惊,这话是好话,事也是好事,可他很确定自己没下过这种命令。
这种命令一旦下达,商家在被逼迫的情况下,鬼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李烨正寻思着如何回答,小春子却凑了过来,小声道。
“陛下,此事是有的。”
“嗯?”
李烨诧异转头。
“陛下可还记得,沈尚书半月前曾同陛下提过的那件事?”
李烨仔细回想。
沈万三半月前的确来找过他。
理由是沈万三作为一个商人,尽管当上了户部尚书,可还是不愿意吃大亏。
此前李烨为了筹钱,曾下令户部给予所投资商家一成红利,换取未来半年多的利润。
在沈万三看来,这就是吃大亏,别说用半年利润换取一成红利,便是用一年利润,五年利润换取一成红利,那也是亏的。
所以沈万三在执行此事后,就越想越气。
后来还亲自寻李烨抱怨了两句,说要让那些趁着朝廷困难发财的奸商全都付出代价来。
李烨在那时虽安抚走了沈万三,却也担心沈万三做出令商贾怨声载道的事,便随口让小春子帮忙看着,自己则忘了这事。
回想起来后,李烨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让户部投资的商家帮忙照顾孤寡老人,孤儿寡母,亏沈万三想的出来。
他能猜到,沈万三大概是受了劝学堂的启发。
可劝学堂是免费的,偶尔还带着诱导性质给学生补贴点米面粮油,沈万三做的这套却是收费的,而且还是从侧面收取那些精明商贾的钱。
商贾不敢跟朝廷对着干,可难不成还不敢欺负欺负社会边缘的小老百姓?
此刻李烨也顾不上跟杨林的会面了,心早就飞到了沈万三的身上,他很担心这家伙好心办了坏事。
小春子不愧是大太监,发觉李烨的神情不太对劲后,立刻猜出原因。
“陛下放心,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他小声说道。
李烨此时也冷静下来。
“确有此事。”李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