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怒目而叱,犹如一轮大日,光耀整个秘境天地,其金光所及的所有生灵,尽皆躬身俯首,不敢直视。
隐在一朵孤云后的张漪如,当然也不例外,被这突如其来的金身法相,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甚至就连身前孤云,被那叱咤之声喝散,符箓的隐身效果被破,她亦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唯有几个疑问,在心中不断回想——‘清河府君居然还活着?还修成了擎天立地的金身法相,进阶成为天官神只……?’
几个疑问,让她忍不住心生绝望,此时,竟希望于自身这微弱的存在,能被对方忽视。
毕竟,以她开元二重的道行,在一位堪比炼神境的天官神只面前,任何的求生举措,都会显得多余。
尽管,她内心并未放弃抵抗,也还是理智的选择了低头。
奈何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冷汗直冒。
内心忍不住再次祈求,希望自身能够更弱小些,或许这样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尽管她非常清楚,这样的祈求毫无用处,奈何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内,于她而言却比数年光阴,还要难熬。
好在这种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那无孔不入的呢喃之声,逐渐减弱之后,眼帘下的刺目金光,也慢慢收了回去。
瞬间,张漪如的心神骤然紧绷,袖中长剑也吞吐光芒,而后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抬头望向废墟中央。
只见那远处废墟,随着金光收敛,再度恢复了昏暗衰败的气象。
张漪如全神戒备,等了两息时间,确定没有预想中的强敌出现之后,不禁心神一松。
庆幸之余,只匆匆望了一眼下方沼泽,见那些怪异水族,依旧保持木然祈祷后,便赶忙趁此机会,悄然催动法力,向高空圆月飞去。
身形不过拔升里许,堪堪接近一片灰云,张漪如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激发一张新的隐身符箓,借助上方云层,以水遁之术连连施法,横移十数里,出现在另外一处云层之中。
刚刚稳住身形,方一转身,就看到三条赤红色的触手,自沼泽深处的黑河之中,猛得探出,如箭矢般横跨十数里,刺向了她之前所在的方位。
几声爆响过后,数里范围的云层,被它们搅了个粉碎。
唬得一众妖物茫然抬头,轰然一声,立马识趣得逃离了附近区域。
出击无果的三只赤红触手,于半空之中左右摇摆,似乎在不甘心得寻找着什么。
张漪如屏住呼吸,戒备四方动静,内心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过,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太好,还是那怪物在漫长岁月之中,早已忘了外来者的气息,使其无法确定之前的感应,是否有误。
遂在半空七八里范围内,又探寻一番,终究略显茫然的缩了回去。
张漪如轻轻呼了口气,尽力收拢自身气息,又等了一刻多钟,这才悄然向头顶圆月继续飞去。
临近之时,于身侧凝练一朵六角外形的云雾,径直飞入圆月之中。
刚一飞出秘境,她的隐身状态便已失效,早早留意出入口的李大狗,自然发现了她。
尽管离一个时辰的约定,才过去一半,他也赶忙收好隐身符箓,显身出来,靠前几步问道:
“师叔此次探访是否顺利?谢师叔还好么?”
早已环视四周一圈,确认没有危险的张漪如,听得李大狗的问话后,并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望着水中入口,回想之前的所见所闻,忍不住生出许多疑虑:
‘清河府君真的成就了天官神只么?若为真,此处秘境当为他神国所在,对神国与辖区的完全掌控,是成就天官神只的必要条件,又怎能容许其他对手的存在?’
‘可若不是?那擎天立地的金身法相,却又实实在在出现于眼前,又怎能做得了假?’
‘那诡异的呢喃之声,来自何处?竟奇特地侵人身心,无孔不入,尽管目前看来,对自身的干扰不算严重,却也不能小觑。
似乎那怪异的风,吹过诸多水族妖物之时,有信仰之力泛起,连那巨大的章鱼怪物,也无法阻挡。
这才引得清河府君,不得不显露金身法相的威能?’
‘很明显,双方是在争夺水族生灵的信仰之力,只是那些鱼虾蟹怪的神智,似乎有点问题,看起来盲目痴愚。’
……
回想壁画所见种种,张漪如不禁陷入了沉思。
直到夜风拂过额前发丝,触碰鼻尖生痒,她才忽得瞥见,身后的李大狗依旧躬身作礼。
遂回想他之前所问,恍然回道:
“此行尚可……无需太久,他也该出来了。”
李大狗看出她有些不对,内心虽然有所疑虑,却也稍微放心了些,应诺之后,退后两步,耐心等待。
果然又过一刻钟时间,河中水花四溅,谢怀恩的身影,突得显了出来。
人未落地,已然四处张望,看见张漪如身影在前,且身后没有异样,略显慌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须知突然断了张漪如的位置感应,可唬得他好久不敢移动。
此刻脚步落在张漪如身侧,面向身后入口,忍不住眼神飘忽的以中洲雅言问道:
“师姐什么时候出来的?可是在那道金光出现之后?”
张漪如见他身上,并未有战斗过的痕迹,遂也放心的以中洲雅言回道:
“然……,不过,师弟只望见一道金光,并没有看到一座金身法相么?”
“金身法相……?”
谢怀恩不禁愕然,见张漪如表情肃然,遂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师姐的意思是说,那道充斥整个秘境的金色光芒,是来自某位神灵的金身法相?”
“的确,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清河府君。”
“清河府君还活着?”
谢怀恩面露震惊,宽袖下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一节黑色的物什。
张漪如郑重点头,
“尽管此事难以让人置信,但我的确看见了清河府君的金身法相,彼时,其法相足立大地,头顶苍穹,离我不过百十余里,离你也不过三百里左右。”
“这……”
谢怀恩不禁面露迟疑,按说张漪如向来言之有物,若那法相真个擎天立地,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能看见才对。
不过回想之前的遭遇,他还是谨慎的没有出言质疑,而是回忆般道:
“此前,我落在一处怪石嶙峋的阴风鬼雾之所,遵循约定向你这边靠拢,不过行了数十里远,突然有诡异的呢喃之声,伴随一阵怪风到来,使我差点跌倒。
其后有诸多死物从地底爬起,鬼雾深处,也有怒吼之声响起,搅得天地一片昏暗,浓重的灰色雾气更是向远方涌去,遮蔽了我的视野。
故此,我只看到有金光刺破浓雾,并没有目睹金身法相。”
“怪石嶙峋的阴风鬼雾之所?”
张漪如听后心中恍然,口中重复着谢怀恩的这句话语。
“的确,这有什么不妥吗?”
谢怀恩不解。
张漪如轻声回道:“我降落在一座废墟宫殿之中,向你这边靠拢之时,路过一座还算完好的偏殿,在那里看到了几幅壁画……”
李大狗见谢怀恩出来之后,面色有些慌张,心中虽然好奇,两位师叔此番探索遇到了什么可怕事情,却因为听不懂中洲雅言,不禁有些索然。
他当然不敢质疑两位师长的举措,也不敢一直盯着两人的表情,只好无聊得目视水中入口。
此前他几次看到有鱼儿经过入口上方,却恍若未觉的向别处游去,免不了有几分猜想。
抬头望了一眼天上银月和上方瑥月珠,估摸着第二次位置调整快要来了。
果然,不过一小会儿,河底玉盘般的月影,就开始轻轻摇晃,周围小三才水元法阵升起的水雾,也被夜风吹淡。
李大狗望了一眼两位师长的表情,见他们无以为怪,交谈依旧,并没有要收起法阵和宝珠的意思。
不禁内心暗叹:‘看来两位师叔,并没有立刻回山的打算。’
遂将目光移至上方悬停的瑥月珠上,果见其无需三人干涉,便往一侧轻轻移动,河底摇晃的月影,很快恢复了稳定。
四周的水雾,再次变得浓密。
张漪如和谢怀恩又交谈了一阵,互相交换了一下物品,看过之后双方逐渐陷入了沉默。
明显因为什么事情,举棋不定。
过了半饷,面色变得坚毅的谢怀恩,将手中一直小心摩挲的黑色物什,伸出袖口,递给张漪如道:
“师姐且看此物,尽管年生日久,又被死气侵蚀,已然失去效用,想必你也能看出一些原有的特性。”
方才两人充分交换了各自所见,对秘境的危险也有了足够的重视,尽管秘境之中好处诱人,也没有使两人,为此舍生忘死的地步。
而今他面色坚毅,似乎做出了重大决定,这递过来的东西,多半不同凡响。
是以,张漪如稍作迟疑,便郑重接过。
此物长短不满尺余,粗细不过拇指,表面光洁,入手轻盈,远不如它乍看之时,预估的分量。
细看之后才发现,它似乎是一节首尾残缺的黑色竹子。
两端朽坏的缺口,有星星点点的灰色斑点,似乎格外坚韧,尽管参差不齐,却都高出了竹体本身少许。
“青神竹……”
张漪如目光一凝,脑海闪过一个名称,忍不住望向谢怀恩脸孔,见对方微微点头,于是小心的催动手中法力。
只见手中黑色竹节轻轻一震,有暗淡的银光闪过,紧接着嗡的一声,似有无形之风吹过,三人齐齐感到周身空间有些变化。
只是这感觉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未及确认异常,就听到咔嚓声响,张漪如手中的黑色竹段,霍然断成了两节,更有不少细碎的粉末掉落于地。
不等她开口,谢怀恩已摆手解释道:“此物腐朽不堪,效用全无,我见之时,足有三尺来长,方一接触便断成数截,最完好的,就是它了,此时毁损,也在情理之中。”
张漪如微微颔首,“此竹原有空间之能,又源自下方秘境,记得李明非梦中所闻,似乎那清河府君,就藏有一节青神竹,只怕就是此物了。
只可惜……”
谢怀恩突然出言打断道:
“师姐莫非忘了,最后我们极速探索之时,有几簇绿色闪现,尽管距离遥远,又有云层遮蔽,以我观之,却有几分竹林意象。
那清河府君居然还活着,将所藏青神竹栽于秘境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须知,那可是炼制洞天之宝的关键材料,无论在什么地方,一株七千年的青神竹,都能够换取一份五行灵物。
难道师姐就不动心?”
说到最后,谢怀恩的表情已然有些扭曲,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
张漪如将他表情一一看在眼中,心知他已被利益所惑,尽管她自己听后,也心动不已,却还是比不过,清河府君金身法相所带来的压迫感。
遂将手中两节腐朽不堪的灰黑短竹,交还给他,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回道:
“谢师弟此言,未免异想天开,不说秘境早在清河府君苏醒之前,已然衰败,哪怕在我阳山灵地,想要将拔起后的青神竹,重新栽种,也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更遑论秘境之中危险重重,就算不遇到壁画记载的三方存在,也无法避开众多的水族妖物,几次战斗之后,谁能预料会惊动什么厉害怪物。
单是那巨大章鱼,你我联手也不见得能胜,若是惊动了三方存在,岂有逃脱之理。
不如就此关闭入口,携瑥月珠回山,禀报长辈之后,自有两位师祖出手,清理此中危险。
届时,你有此物为凭,倘若秘境之中,真有栽活的青神竹,自然少不了有你一株。
加之头顶瑥月珠,只怕数百年后,你还要走在我前面,切莫贪功冒进才是。”
谢怀恩闻言,突得冷笑一声,
“为人为彻,做事做绝,我等修士本就于天争命,如此大利在前,半途而废之事,可不像是师姐为人。
你在我之前出来,或许没有看到,金光消散之后,秘境生灵犹如木偶,除了巨大危险临近,大抵是茫然无措的痴愚状态。
你之前也曾有言,那清河府君,多半不是真正的天官神只,否则,焉能容许其余二者存在。
只要我们进入秘境之时,冒些风险,多加尝试与观察,料想不会这么倒霉,直接降落在他们附近。
你我落地小心行事,汇合之后避开三方争夺的中心地带,多半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门中物质紧缺,你我之后的五行灵物,多半需要外求,师姐莫非有足够的时间,修炼之余还能找齐剩余的三种灵物?
你我大道在此一举,身怀正阳敕神令,何不姑且一试?”
说到后面,他看了一眼茫然的李大狗,接着道:
“何况,他身上还有宋师叔的星辉流光罩,你我取来一用,纵然事后受些责罚也是值得。
师姐若不放心,可由我问他讨来,汇合之后,交于你使用。
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