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战场。
从贫瘠的徽州,六安一路上顺风顺水杀到了天下腹心之地洛阳,而且还打的洛阳官军仅有招架之功,而无反击之力,龟缩在洛阳城中,十几万衡山军此时倒是士气高昂,骄横无比。
尤其是衡山王李堪,洛阳皇宫还没摸到,皇帝派头已经十足了,足足日上三竿,这才在两位美人的纠缠下爬下床,然后十几个太监侍候着用过早膳,穿戴上无比繁复,华贵的龙袍,这才在几百御林军的扈从下,抵达前线。
谋反了三个多月,关中迟迟没有回应,洛阳附近的方圆千里几乎都被衡山军拿下了,拥有大批劳力的衡山军在洛阳城下挖掘了繁多交杂的工事,宛若在洛阳城外再修了一座小城那般,不过无论衡山军如何攻打,吃了秤砣铁了心的邱神績死守洛阳,数次大规模攻城的衡山军死了不少人不说,到现在还没有推进一步。
刚登上望台,看着已经瞪眼瞅了三个多月,都快看恶心了的洛阳城墙,李堪忍不住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询问着:“邱神績这厮还不肯投降吗?”
“回陛下。”一旁的衡山国尚书仆射董元寂赶忙点头讨好的回答道:“派进城中的使者被那厮好酒好肉招待着,可一提到投降们,这厮就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又是送出些珍宝美人,请陛下再宽限几天!”
“宽限?哼!”
皇帝没当几天,李堪的脾气到是见长,三十刚出头就已经满是肥肉的脸上充满了傲慢,不屑的冷哼道:“朕已经给这个这个三姓家奴太多宽限了!朕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浑然不像被洛阳送来的财物与美女拖沓了半个多月的模样,李堪大义凛然的猛地挥动着衣袖,一副忧思忧国模样慷慨激昂的说道:“如今西贼当道,江山倒悬,万民等待朕去解救,岂能再在邱贼身上浪费时间?”
“马上传令下去,再给邱贼最后三炷香的时间,再不投降,朕将驱动三军全力来攻,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他可悔之晚矣!”
“这……”
“还不快去!”
李堪御下之术倒是挺严格,他一瞪眼,干瘦小老头一样的仆射董元寂屁都没敢多放一个,转身下去就吩咐起来。
嘹亮的号角震天而起,又是舒服了两三天的衡山军懒洋洋的从军营中乱哄哄的走出来,在距离洛阳东城门外三百多米列成阵势,十多万人,倒也显得铺天盖地,没边没沿。
只不过细看去,却有些不免让人摇头了,衡山军跟卖水果的似得,最前头的军士还算好看,各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目露凶光,可后头的就不行了,从十二岁的黄口小儿到八十牙都掉光了的老头子应有尽有,而且越往后,披的盔甲,拿的武器也就越差,到了第五排,第六排开始,已经全然一副农夫装扮了,左手拎着个锅盖子,右手拿个砍菜刀。
这倒也符合古代谋反的规律,毕竟头上还有个朝廷看着,就算李堪处心积虑,也不过能在李治眼皮子后头收拢收拢从辽东逃回来,无处可去的逃人,再就一些积年的土匪强盗,美其名曰绿林好汉,趁着李治兵败西域的时候,衡山王悍然起兵,然其兵力也不过七八千,拿下了徽州附近的折冲府,再在徽州扫地为兵,这才有了五万兵力。
如果这时候朝廷出兵扑灭,两三千府兵骑兵或者五千左右步兵足以击溃这伙乌合之众了。
然而这个时候正赶上李捷入长安,政局一片混乱的时候,给李堪在人口稠密的河南中州以充分的时间发展势力,如今几次翻滚,李堪手下已经有十三万兵马,数个大州,也难怪李堪如此自信满满的称起了皇帝。
邱神績的守卫洛阳的神武军实际上也是样子货,多是些勋贵子弟外加市井无赖组成,平日里走走队形,给皇帝出个仪仗还行,可是真刀真枪上阵,他们就被甩出几条街了,要不是仗着洛阳城高池厚,邱神績早就被打趴下了。
穿着整齐全套盔甲的京军被自己这些泥腿子打的抬不起头来,虽然几次大战役没打下洛阳,可是衡山军却依旧士气高昂,逐渐聚拢成军阵之后,十多万叛军声势浩大的对着城池铺天盖地的呐喊起来。
刀枪如林,斧钺钩叉乒乓震动,震撼的城头上神武军连露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全都把脑袋缩在了城垛后头。
这么一个士气可用的情况下,小县令出身的仆射董元寂亦是带着赵帝李堪的最后通牒,气魄十足的骑马到了洛阳城前,那气魄,简直跟当年冲任河南道巡视大使的长孙无忌一般无二。
然而,没等董元寂矜持的走到洛阳上东门前,禁闭了一个多月的上东门忽然轰地洞开,洛水围成的宽阔护城河上,吊桥重重的砸在地上,阵阵军鼓声中,洛阳攻防战进行了三个月没有出城野战的神武军骑兵竟然是如同蚂蚁搬家一样蜂拥着从城门中冲了出来。
足足愣了几秒钟,董元寂勒过马头,朝向回路撒腿就跑。
咚!咚!咚!咚!
到底是作为禁卫性质存在的队伍,虽然胆气不敢恭维,可是列队的速度却是飞快,一柱香的时间,背对着洛水护城河,两翼五百骑兵掠阵,中军多达万人的一个锥形阵就迅速展露了出来。
“陛下,陛下!”慌里慌张再也没有了已经去死海养老了的长孙无忌气魄,董元寂又变回了县令,哆哆嗦嗦的跑上了观望台,也顾不上什么君臣大礼了,直接扯着嗓门大声叫嚷着:“官军进攻了!”
“朕知道!”
李堪此时双目却是冒出了精光。
能谋划造反,自然不是蠢人,李堪不是不知道洛阳的重要性,这里是东都,天下中心,当年杨玄感谋反,就是一头撞在这里,攻而不克,最后隋炀帝大军从高句丽返回,败走关中,最后兵败身死。
一方面是贪图享乐,一方面李堪三个月卡在洛阳城下也的确是没打下来,不得不对邱神績施压,可是如今,这个后来武周朝出了名的酷吏竟然头脑发晕,率领洛阳守军要出城与十倍于几的衡山军野战,这不是天将洛阳送到他手里吗?
大笑着,李堪猛地扔出了令旗,昂样的吼道:“诸将依次进攻,杀邱神績者,封侯!”
就在衡山国叛军兴奋的大吼时候,脑袋值一个侯的邱神績亦是扛着大刀,亲自到了锥形阵的阵尖上。
能当酷吏,邱神績倒不是个没胆识的人,可身后带的这些货色是什么模样他也一清二楚,如果不是被逼急了,邱神績也不会冒险出城野战,看着眼前乱糟糟的衡山军不害怕,听着身后自己麾下牙齿大颤倒是令人提心吊胆,邱神績悲催的回身高举起了大刀,对着不争气的麾下恶狠狠的叫嚷着。
“援军已出潼关,不日即将赶到,杀贼破敌就在今日,尔等都是勋贵将军的后人子弟,杀身报国当挺身而出,不要丢了自己先祖脸面?”
可一番话也没见的把这些纨绔子说动几分,邱神績干脆恼火的大叫道:“跟着老子,往前冲,老子什么时候死了,你们再跑也不迟,出军!”
军鼓更加震撼的擂了起来,沿袭各代军法,唐军的军法也是主帅死而全军无事,全军当斩!眼看着邱神績一马当先对着叛军冲了出去,后头那些勋贵子弟尽管害怕,也不得不跟着,一面骂邱神績的娘,一面冲向了森严的叛军军阵。
“进攻!”
衡山叛将挥刀向前,鬼叫着的吼声中,数不清的衡山叛军亦是带着封侯的贪婪冲向了出城野战的神武军。冲锋在了全军最前面,邱神績这会倒是真有大将风范,大吼着一把长陌刀轮圆了,咋一交锋,斜劈下来的刀锋愣是从右手敌将的胸口切进去,旋即砍断了左面敌军的大腿小腿。
两声惨叫中,收到转圈,邱神績虎吼着杀进了叛军中,紧跟着他,被主将勇武所激励的神武军先锋终于像了点爷们,也是大吼着冲进缺口,大杀大砍。
站在城墙上俯视,眼看着玄色的神武军如同钉子一样扎进了硕大的青色衡山叛军之中。
可是锥形阵并不仅仅要求突击的中军锐利,更要求有结实的两翼,神武军的两肩明显不够结实,中军没有扎进去一半,作为掩护的五百余骑兵已经溃不成军,惨叫着向城内逃去,接下来,在中军吃亏了的衡山叛军仿佛铁锤那样狠狠砸向神武军腰部。
一波冲击,两波冲击,当第三波拎着锄头,砍柴斧头的衡山军冲上时候,拿着锐利钢刀。披着全身铁甲的神武军腰部,垮了!
突击不成的六千多神武军干脆被困在了洛水河岸边,依仗着庞大的兵力,衡山叛军如同磨盘那样,一波又一波的碾压向苦守河岸的洛阳守军,眼看着不到半个上午,一直与自己作对的邱神績就被压在河岸边苦苦支撑,随时可能被赶下洛水喂王八,李堪亦是仿佛看到了洛阳宫在想自己招手,兴奋的大嚷大叫着。
胜利冲昏了头脑,李堪却忘了一个常识,如果没有足够的依仗,已经龟缩了三个多月的邱神績怎么可能带着这群老爷兵轻易出战?
就在洛水旁喊杀声惊天动地的时候,一支灰蒙蒙的骑兵却是突然从洛阳城北面绕了过来,沉默的奔向正在与神武军鏖战的衡山叛军背后,这支骑兵来的如此突然,来的却又如此不起眼。
“陛下!北方!北方!来了一支官军骑兵!”董元寂第一个神经质的大叫了起来,听的赵帝李堪慌忙回首过去,旋即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来的骑兵太少了!才三千不到,极为紧密的阵型让这支军队又是小了一圈,上万神武军都被打垮了,如今在河岸上垂死挣扎,已经感觉天下触手可及的李堪又如何会将这么不起眼的一支小部队放在眼里?
“命豹卫将军李翀率五千步兵,拦住这支骑兵。”
凌乱的脚步声中,一支后备步兵急匆匆从主力中抽调出来,迎着小跑慢步逼过来的官军骑兵,匆忙的在北方排开了阵势,叛军将领李翀还狰狞的晃动着长矛。
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河洛道行军大总管,长安左领军卫大将军高侃淡笑着随手放下了面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