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万碗口大小的铁蹄鞭挞着大地,第一波冲击四万沉重的重骑兵马蹄下,就连这亘古不变的古老荒原都随之而颤抖,骑兵全力奔驰下,风随着旗帜呼呼作响,最前排重骑兵夹在腋下的马槊倒映出令人心寒的锋利光芒。
在马铠的包裹下,似乎连战马都变成了嗜血的怪物,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刺着,渴望着或是同类,或是两条腿奇怪的生物那滚滚热血覆盖自己的皮毛。
虽然第一轮仅仅带领了一万重骑兵冲锋,苏定方的信心依旧满满,全副盔甲的重骑兵重量超过了半吨,四五十里时速的冲击下,撞击力不下于一辆轻型卡车,更何况骑士手里还有着锋利的马槊。
仅仅凭借着撞击力,苏定方似乎已经预见对方阿拉伯轻骑兵会像被热刀切开的黄油那般被撞得人仰马飞,而紧随自己后面的两万河中骑兵则回顺着自己撕开的这道伤口继续侵蚀下去,直到将阿拉伯大军这个巨人整个砍倒在地。
骑兵交锋仅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如此多的心思中,大闽铁甲骑兵已经一往无前的冲出去了数百米,可对面的阿拉伯人却仿佛吓到了一般,到现在才刚刚加起来速度,本来装甲上就处于劣势,在没有速度,对撞上的贝都因骑手不论再如何骁勇不怕死亡,都是一边倒的屠杀。
可如此巨大的优势下,浓郁的不安却是在苏定方的心头泛起,对方的军队也是身经百战的功勋部队,不应该有着如此表现才对,除非有诈!
暗暗提高警惕,苏定方却依旧没有命令骑兵慢下来,反而更加加快了速度,重骑兵的生命就是速度与撞击,不论阿拉伯人有何等阴谋,都将在绝对实力之下土崩瓦解,苏定方相信他有这个临战指挥能力去抵御各种阴谋。
三十米,二十米,风如同刀那样割在脸上,对方射过来的羽箭叮叮当当的打在盔甲上,苏定方甚至能看到对方骑兵脸上惊恐的表情,可就在这时候,小步冲击的阿拉伯轻骑兵忽然间从中间裂开,向两面散逸而去。
一刹那,苏烈的瞳孔也是微缩了下,就在骑兵背后,却是十几列排列的不算整齐的阿拉伯步兵,七八米长的超长枪叠加在一起,形成一道令人生畏的枪林刀海。
上一次围攻右路军,盛连山曾经汇报阿拉伯人训练了一种类似马其顿重步兵的长枪兵方阵,这一报告并没有引起大闽上层的重视,倒不是不相信盛连山,而是历史已经证明,亚历山大大帝的军团并非战无不胜的,许多办法可以致这些慢吞吞的枪阵于死地。
然而,从没有垃圾的战法,只有运用的恰当与不恰当,几万阿拉伯轻步兵不规范的布置成超长枪阵,正好卡在了大闽铁甲骑兵的死路上。
“将军,怎么办?”
跑在前头的都尉惊恐的回过了头,可包裹在铁面甲下,苏定方狰狞的面孔中,仅仅干脆利落的发出了一个字。
“冲!”
这时候,退缩已经来不及了,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谁悍勇过谁,谁就得活!
两边,落在后头的贝都因骑手惊恐的惨叫中被排成锋矢阵冲锋的大闽铁甲骑兵毫不留情挥舞手中马槊绞杀下马,哪怕高大的骆驼被撞击后依旧哀鸣着飞了出去,三秒钟,全军最前方极速奔驰的先锋中郎将已经发出了绝望与疯狂的吼声,前排的阿拉伯超长枪手的瞳孔里同样流露出了恐惧。
…………
惨烈的一幕,距离如此之远李捷的望远镜中,都体现了出来,七八米长的长枪依次扎串了一,二,三,四排的铁甲骑兵重型装甲,剧烈的撞击力让成片的枪杆也如同牙签一样清脆的断裂成几截。
被捅穿胸口的战马轰然倒地,终于撞进了前排阿拉伯兵身上,被甩出去,被长矛挑飞出去的骑士自身也化作了进攻的凌厉武器,狠狠砸进了后排阿拉伯枪兵身上,沉重的盔甲上喷溅满了血肉,咯咯的骨折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从函谷关宁县之间招募的三河骑士依旧没有退缩,一波一波的向潮水那样继续冲击着已经松动了的长枪方阵,前排丢了枪的阿拉伯轻骑兵惊恐的掉头想要逃离,可旋即被冲上来的铁骑践踏在马下,后面的铁甲骑兵又被第三排,第四排的长枪刺杀,濒死前最后一声怒吼投出了马槊,刺穿了阻挡自己的步兵。
每一寸土地都是用血肉来开辟的,本来就没有规范训练的阿拉伯长枪方阵在闽军不要命的冲击下终于是松动开,勇敢的贝都因族人放弃了阵型挺枪向前杀来,怯懦的则是丢下长矛向后溃退,八排长枪兵终于被闽军铁甲骑兵冲出了个仅仅能容纳一人一骑的口子,随着第一个铁甲骑兵不可置信的欢呼冲出去,这个口子越来越大。
紧张激烈的交锋不过几分钟,其惨烈程度却让点将台上每一个人后背都湿透了,眺望着最后一骑铁甲骑兵冲出了阿拉伯长枪方阵的包围,触不及防的贝都因轻骑想要咬上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调转马头的铁甲骑兵对着长枪方阵脆弱的背部又是发动第二次冲锋,李捷终于放下了被他捂得发热的望远镜。
破阵成功,然而他脸上一点儿欢颜都没有,刚刚一轮冲击,直面敌军被刺杀还有突阵时候被两边枪兵捅死的铁甲骑兵预计不下于三千,整个骑兵冲阵都缩小了一圈儿,就算苏烈的回身击能击杀同样数目的阿拉伯长枪兵,也是大闽输了。
不说珍贵的三河骑士,就算次一点的波斯铁骑都是大闽花费海量的金银训练,装备起来的,一个铁甲骑兵身上的话费等同于五个十六位步兵,三十个府兵,而一个阿拉伯长枪兵才值多钱,随便部落里叫出个老爷们,给他把超长枪往野地里一站,就是超长枪兵了,甚至在侯赛因眼中,估计人还没有那把长枪值钱。
从出军到归来,调动军队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真正对冲才不过几分钟,第二遍冲击苏定方可算找回了些大闽铁甲骑兵的威风,知道闽军可怕的阿拉伯长枪兵方阵根本不敢用背部面对暴怒的铁甲骑兵,居然直接溃散了,趁着乱闽军践踏了一路的鲜血碎骨,直到阿拉伯人的轻骑兵再次合拢,要将苏定方包围时候,残余的铁甲骑兵这才带着恨意不甘心的退了回来。
大闽右路,两军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战线,已经暴露杀手锏的阿拉伯军干脆将超长枪摆成了个扇形阵,一百九十度范围尖锐的长矛对着外延,长枪方阵四角,配上了灵活的轻骑兵,弓箭随时握在手里,为了对付闽军大炮,甚至侯赛因还调拨了上百架罗马人样式的扭力投石机,一大堆希腊火罐子堆在一旁虎视眈眈。
对这个远近都能守的阿拉伯防御阵,数万大闽骑兵一时间也没了万全的办法,不得不僵持在了那里。
闽军主阵,点将台。
“陛下,末将有罪,请您惩罚!”
再没往日里关中子弟风度翩翩的模样,摘掉头盔后,整个头发都散乱了开,脸上满是血污,顺着原本很是性感,很吸引大唐女性的两撇八字胡不断向下流去,大腿上那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不算什么了,就算被苏定方右手捂着,李捷依旧能看的出来他的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当啷着,骨茬儿都隐约可见,血肉模糊中,连着的皮肉不多了。冲锋在第三排,能活着回来,苏烈这已经算是祖坟上冒青烟儿了。
涕泪横流,苏定方声音嘶哑的叩拜在了地上。
看着他这样一副凄惨模样,毕竟当年在五原都护府跟过自己的老人儿,当初李捷被围困镜湖城还是他率兵来援救的,李捷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
“起来吧。”
“先去疗伤,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可臣失了大闽锐气……”
苏定方刚犹豫的昂起头,李捷的语气随即变得严厉起来,恨其不争的怒斥着:“那就怎么丢的怎么再给挣回来!我大闽不是没有战败过,但没有站不起来的窝囊废!”
终于重重叩首一下,眼中流露着感激,苏定方什么也没有说的倒退下点将台,断臂上的血顺着红地毯流淌了一道,他也是强撑着,刚到了台下立马就一个踉跄差不点没摔在地上,看的李捷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传令,把孤的御医,还有来时候王后准备的那些乱七八糟伤药都给苏烈送去。”
…………
中军被牢牢压制住,数千精悍的贝都因骑手牵制着宽半里长四十里的缓冲,压的几万突击闽军抬不起头,只能依靠火炮支援来压制希腊火袭击,寄予重望的右路军还僵持在了那里,闽军就仿佛一头力大无穷的神牛,却被抓住了两只角,钳制的动弹不得,就算没追究苏定方,点将台上的群臣幕僚还有李捷自己,脸色都不怎么好。
唯一高兴的,估计只有赛里木卓尔了,盯着她透明面纱下微微勾起的嘴角,鸢则是露出了杀人一般的目光。
可就在这时候,一直被忽略的左路军阵地上,忽然传来了阵阵欢呼,上万浑身泥土的罗马军团步兵欢呼着聚拢在了稍高的地方,旋即一颗冒着白烟的信号弹被高高射向了半空中。
李捷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无数闽军突击队仿佛烫了屁股那样慌忙的从壕沟里钻出来,看的对面阿拉伯人一头雾水,片刻后,些许遥远的轰鸣从平稳流淌的雅穆克河上游忽然传来,一道白浪就向急促的骑兵那样,气势汹汹狂奔向了对决中的两军。
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