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直到大闽开元四年十月十六才传到雅穆克河前线的大营。
刘仁轨的请罪周折被李捷无力的扔在了桌子上,然枕着双臂疲惫的靠在了椅子背上,原本他的作战计划还制定的很是得意,每天依靠袭扰战打击阿拉伯人的军心,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估计阿拉伯人当不战自溃了。
粮草一多半还是从闽军那儿抢来的,就算靠近加利利海附近水草丰盈,也不够几十万大军放牧的,闽军可以用榨油剩下的豆粕喂养牲口战马,阿拉伯人可没有这么多的农副业残余品,李捷乐观的预计了,就算熬过这个冬天,侯赛因的战马与骆驼也当饿死一半有余了,到时候闽军在进攻就跟狂风吹沙丘那样,可以达到吹腐拉朽的效果。
可怎么也想不到,最先支撑不住的居然是自己。
堆积在塞浦路斯岛,从埃及,希腊,意大利半岛买来的粮食占据闽军储备粮二分之一,因为陆运能力问题还有一贯大闽水师战无不胜的保证,后勤部队仅仅保持前线需求即可,并没有抢运出太多,如今倒好,花费大代价囤积的几百万石军粮,一把火化成了飞灰。
如果不是君士坦丁四世仅仅要打击大闽海上补给线,烧了岸上的仓库后就退兵了,塞浦路斯岛这个西南桥头堡都是岌岌可危。
依靠大马士革的存粮与从天竺运来的补给闽军倒是还能支撑一个月左右,却无论如何都撑不过冬天。更糟糕的是,比粮食被毁打击更大的是大闽的商业威望,至少地中海地区的贸易,想要挽回损失,没有特殊手段的话三五年之内是不见效果了。
要想再囤积足够的粮食,难度大了不止一倍!
李捷愁眉苦脸的看着帐篷顶,仿佛上面的花纹变得非常艳丽吸引人了,不明所以的阁老李绩按照惯例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奏书,看过了两眼后,也是老脸变得刷白,随手递给了身旁随军的凤阁右仆射王方翼。
奏折传了一圈儿,帐篷中已经喧闹起来,有资格出席高级会议的文武足足有几十人,有的如临末日,有的则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以御史大夫李刚等十多个文官重臣愤怒的拜在了李捷龙椅前面,语气中凝固着凛然的杀机。
“鲁宁当斩!水师大都督刘仁轨指挥失当,顾此失彼,以致我军如此损失,依照我大闽律法,当革职为民,请陛下速速将此二人逮捕,交与刑部大理寺议罪!”
十几个士大夫满满的都是嫉恶如仇,可惜李捷却是懒洋洋的摆了摆手。
“这事儿容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眼前的困境,尔等先退下吧。”
李刚是御史大夫,御史台的头头,挑人毛病是他的本职工作,到是可以理解,可作为所有人的总头头,就得分个轻重缓急了,现在把刘仁轨鲁宁下狱,谁来给他挑起地中海局势?
李捷可不想学崇祯皇帝,明明人家清兵都打到眼皮底下了,把人家袁崇焕下狱关了起来,结果导致关宁铁骑弃战而走,整个战局好悬没崩坏了。
几个御史郁闷的退了回去,屋子里倒是静了下来,刚刚吵闹的厉害的将军们也是默不作声了。
如何处理?现在无非两条路,打或者走。
要说打,三十万阿拉伯大军横亘面前,还挖的壕沟工事坚守,还有弩炮抛石机等器械之利,不说打的下打不下,就算打完了,估计闽军的尸体也得将十几道填的满满的,谁也不敢轻言决战。
要说走,好不容易把阿拉伯人消磨到如今,如今阿拉伯人士气低落,军中疫病流行,付出了这么大代价,退兵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阿拉伯人是轻骑兵,自己军队还是以步兵居多,如果阿拉伯人衔尾追击,也着实损失不小。
而且又不知道闽王意思是是战是走,踌躇中,就连李绩,王玄策之流都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没有说话。
李捷也没有催促,又是枕着胳膊靠在椅子背上,他也在纠结。
可就在这功夫,刚刚跟着李刚出来的一个御史,却是又站了出来,深深一鞠躬,认真的说道:“陛下,下臣认为,我军当战!”
将军没出声,一贯叽叽歪歪反对李捷征讨的御史反倒跳出来支持开战了,御史大夫老李刚禁不住眼睛瞪得溜圆,李捷亦是惊奇的向前探出了身子问道。
“为何?”
“我军有条必胜之道!”这个三十出头面房须长,像蛮汉多过像文官的御史倒是一点儿也不怯场,抱着笏板侃侃而谈起来。
“首先,我王圣明,仁政,在西亚大地上广施仁义,深得各族民众拥护,两河南北,民众箪食壶浆,夹道欢迎,闽王之名,万人敬仰,而阿拉伯蛮残暴,性好劫掠,野蛮剥削,强推他们的宗教,惹得各族厌恶,我军是有道伐无道!”
“其次,我军军容森严,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而且最近陛下轮番进攻,各军都不至于太疲惫,可以从容一战,反观阿拉伯人,我军每一次进攻,对方都得出动几乎全部将士抵抗,而且日夜不宁,如今是身心疲惫,神情怠惰,我军是以逸待劳!”
面容凝重,这御史深深一鞠躬。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一点,陛下之霸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次稍有困难,就退却了,如何还能征服这片肥沃的土地?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今日放这三十多万沙漠蛮夷安然离去,他日,这些沙寇将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到时候,我军苦战多年,耗费饷银不可计数的成果将付之东流!”
第一点是废话,第二点说明了闽军的优势,第三点更是不能退的原因,这话听的整个军帐中,迷迷糊糊的将军们都是神情一震,有的希望退兵的打消了心中念头,再敢唱反调就是阻挡陛下霸业,这罪名谁敢承担?
犹豫中的李捷更是精神凛然点了点头,旋即又是询问道。
“那你认为,我军当如何战?”
“常战即可!”
具体涉及战术战斗,这个御史又变成了满面的自信,侃侃而谈道:“我军袭扰阿拉伯人月余,对方已经习惯我军以小股部队深入他壕沟,与之争夺。用骆驼与战马遮蔽我军大军,先派遣猛士,攻陷一段壕沟,然后铁骑出右路,攻其肋骨,在其麻痹之时,大军团忽然奔赴其地,阿拉伯人定不能御!”
倒不像临时起意,这御史还比比划划的想到御前为李捷讲解细节,可惜在上司御史大夫李刚杀人一般的眼神下,又是悻悻然的退了回去,恭顺的低下头。
听着他的话语,李捷脸色也是阴晴变幻起来,思虑了一会,方才摆了摆手。
“寡人知道了,汝下去吧!”
闽王没问自己名字,那御史脸上倒是流露出了失望之色,不过也是一言不发的退回位置。面色变得严肃,顿了几秒后,李捷忽然面色严肃的猛地站了起来。
“寡人决定了!明日,与阿拉伯贼寇决以死战!各部将军如今马上返回军队,将寡人的决定传递下去,可有异议?”
这个时候,谁还敢反对?虽然感觉时间太仓促了点,李绩等还是恭顺的一起鞠躬拜谒了下去。
“臣等领命!”
接下了李捷的决战令,身为实际总指挥的李绩又是沉声分布起命令来。
“前军大总管苏烈,左军大总管房遗爱,河中郡王李让,骑兵总管弩失毕药格罗,尔等留下听命,其余人等退下,按照命令待命,切记,不可泄露丁点会议内容!违令者斩!”
文官们面色凝重退了出去,将军们步伐间则满是沉重与杀机,剩下的人减少到十位数以内,会议的效率再次提升了一截,庞大的战略地图打开,添加了不少细节的战术细节在李绩指挥棒下如行云流水般叙述而出,听的每一个重要将领都是面色凝重,有的人还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御前军事会议一直开到了傍晚,时间紧任务重的高级军官们被特许骑马离开,一个下午时间,因为突然袭来的大风天气而休整了两天的大闽军团,各个军营内,已然是一片杀气森然,军士们已经知道明天的总共,有的帐篷里还能听到霍霍的磨刀声,紧张的气氛似乎连老天都受到了感染,狂吹了两天的大风居然停了。
趁着难得的一会好天气,辎重官们更是忙碌的将补给品发了下去,军粮,干粮,需要补充的箭矢,尤其令军士们惊愕的是,又送来了一大堆打通了中间竹节的竹竿,而且还有细纱做的套子。
这东西已经有一堆了,没什么用不说还占地方,有的军士甚至用来当柴火烧,不过既然命令是闽王下达的,虽然不明所以,每一个帐篷的什长还是依照命令,收了下来,压在了给的更多的,半米多长沉重的帐篷钉下。
入夜,天色才刚刚暗下去,各营前来报告准备就绪的信使已经纷纷返回来来,汇报着准备的情况,不过千篇一律的汇报中,李捷的注意力更多的还在桌面上一份人事档案上。
好一会,李捷方才满是笑意,跟玩三国杀抽到猛将好牌一样笑着合上了档案,点着头嘟囔道。
“娄师德,原来是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