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人的酣睡声,流水的哗哗声,还有不知名小虫的鸣叫声,整个大地安静的像死了一样,根本不像一百多万人类对决的生死战场。
不过一片死寂中,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黑乎乎身影在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偷鸡摸狗些什么,猥琐的身影倒是可算给这漫长寒夜带来了些许生机。
往日都说在刀尖上跳舞,提着脑袋吃饭,这回药格罗算是真的体会到了提着脑袋吃饭啥感觉,看着一群黑的就剩牙白的闽军黑人军士或是搀扶着,或是背着自己麾下将士寂静无声的往外溜去,再看着就在身边不到十米呼呼大睡的阿拉伯巡逻兵,药格罗大气儿也不敢出。
倒不是药格罗怕死,哪次出战他不做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是不论再勇悍的人,面对这个杀机四伏的危险场面,依旧压抑不住直起鸡皮疙瘩,那是人的天性所在,无论谁都不可避免。
死不可怕,一刀过去了,可怕的是临死前等候的压抑,盯着身旁一地呼呼大睡的阿拉伯人,药格罗紧张的出了一头冷汗。
指挥着救援撤退,鸢倒是冷静的如同在自己家搬地瓜一样,似乎一丁点异样都没有,在她的指挥调度下,二十多分钟,最后一百来个轻重伤员还有殿后铁骑也是溜出了坑,仅仅残余着一地断腿儿的战马,凌乱的铁甲。
看着自己麾下溜得差不多了,回过头去,鸢这才注意到紧张的大冷天热的跟正午一样汗流浃背的药格罗,忍不住惊奇的询问着:“大将军无恙否?”
“这……,本将没事,如此众多的沙漠蛮夷包围,鸢都尉,咱们,咱们还是赶紧撤吧!”
不怕死是一方面,死得其所又是一方面,药格罗可不想将来大闽的国史上这么记录自己。
开元四年十月甲丑,骠骑大将军弩失毕药格罗憨傻鲁莽,一人无甲嚣张于万阿拉伯凶蛮当中,望帝国后辈引以为戒!
他丢不起这个人!
鸢这才了然,禁不住却是哑然失笑,在药格罗看踩地雷一般的眼神中,鸢的小牛皮军靴居然是随意的踹在了附近一个迷糊着的阿拉伯巡逻兵屁股上,在药格罗心提到嗓子眼儿中,那个倒霉的巡逻兵轱辘了两下,扑通一声掉进了阿拉伯人挖设的陷阱中。
摔了个七荤八素,正常人早就蹦起来了,可这位老兄依旧死猪肉那般,还睡得香甜。
“大将军放心好了,末将的麾下已经用红海对面非洲特产的毒麻药剂把东北角大营这十几座军帐都控制住了!就算在这些傻瓜耳边放大炮,他们都不会醒来!而且还会产生幻觉,沉迷其中!”
对自己的麾下,鸢倒是极为自信,这些黑人招募的都是红海对面努比亚的部落,相比于黑都或是关宁铁骑游骑兵部队,这支军队来的极其廉价,而且对比于荣耀,财富组织起来的前两支高素质军队,这支黑人军作战意志也是无比原始,对他们简单的思维来讲,今晚的行动不过是一种另类的狩猎而已。
无比恶劣的生存条件下,经常需要在半夜猎杀狮子,犀牛等残暴动物,这些人都被锻炼成了天生的夜袭大师,精通各种毒药,足以麻倒狮子的麻药,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不过把求生的战场换了个样。
药格罗这才明白一个个黑黝黝的家伙干什么趴在帐篷口闻臭脚那样端着根竹管向里头拼命地吹着什么,听的鸢说的简单,药格罗也禁不住傻乐了起来。
“这些药从来没有失效的时候吗?”
“当然!”又是回过身去继续安排撤退,将一个闽王特意吩咐,木头封好的大箱子吊到陷阱中,鸢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这功夫,正巧在某一个弥漫着白色粉末的帐篷中,摇摇晃晃的一个阿拉伯军士提着裤腰带迷迷糊糊的出来。
胆子大了的药格罗弯腰捡起块大石头,随手一扔,正好砸到那阿拉伯兵的脑门上,看着这个倒霉鬼被砸个跟头,药格罗忍不住拍了拍手大笑着说道:“鸢都尉,你这迷药还真他娘的好用!”
听着扑通一声,鸢也是惊奇的回过头,却正看到那个拎着裤腰带的阿拉伯兵捂着打出血了的脑门迷糊的站起来,棕色的瞳孔对上自己眼神后刹那间流露出的惊讶。
“骠骑大将军阁下!”
“哦?何是!”吃了个大亏的药格罗正兴奋且恼火的盘算着该捅那个倒霉鬼两刀放放血以泄心头之气时候,冷不丁鸢郑重其事的在耳边称呼他,让药格罗禁不住扭过了头,却见鸢伸出白皙的手指向来路方向指了指。
“大闽军营在哪面,大将军知否?”
“本将知道啊!”
“那就……”
药格罗纳闷的注视下鸢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本来鼓鼓囊囊的胸脯儿都撑得又鼓了一些,旋即一个尖锐的女声又是在所有人耳边刺响。
“快跑!”
话音未落,鸢都尉已经脉动她修长好看的两条大腿,飞也似的向闽军大营跑了回去,跟着十来个黑人夜刃也是丢下麻药竹竿拔腿就跑,干净利落。
事情变得太快,药格罗刚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身后武器摩擦剑鞘的声音禁不住又让他激灵灵的回过头,眼看着爬起来那个满脑门是血的阿拉伯兵拔出弯刀无比暴怒的张口欲喊模样,药格罗也是福临心至。
“唉呀妈呀!”
一声大喊,没马的骠骑大将军亦是生生跑出了铁甲骑兵的气势,甚至还跑到了鸢的前面,他们的身后,无比暴怒的阿拉伯语轰然响起。
“肉票跑啦!!!”
…………
除了还被迷药把持的东北角,整个阿拉伯看守大营都沸腾了起来,无数火把在黑夜中闪亮出来,跟着,就连庞大的阿拉伯人大营亦是点燃了无数营火,闽军阵前的黑夜中,端着望远镜眺望着的李让忍不住无奈的摇摇头。
“鸢到底搞砸了!”
不过一丁点沮丧都没有,李让很有大将气度的轻轻挥了挥巴掌,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那样轻柔的命令道:“擂鼓,放光!”
《百战奇略。夜战篇》凡与敌夜战,许多用火鼓,所以变乱敌之耳目,时期不知所以备我之计,则胜!法约,夜战多火鼓!
浓郁的夜幕中,就在阿拉伯人乱成一团的时候,隆隆的战鼓声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刀兵相接,呐喊鼓噪之音,仿佛全部闽军都攻了过来那样,顿时让负责看守的阿拉伯大将阿拉杜尔乱了手脚。
这功夫,阿拉伯本阵大营中,无数木板被铺在了壕沟上,滚滚铁骑呼啸而出,带着本部骑兵,最外沿的阿拉伯大将,帝国六狮骑之首的麦加猛将阿拉比亚尔焦虑的增援而来。
到了看管大营中,看着左右无敌,这个身高两米多的巨汉怒吼着狠狠揪住了阿拉杜尔的衣领,暴怒的大声吼叫着。
“饭桶,你怎么看管的,人呢?”
这些大闽俘虏可关系到能不能换到烟叶,阿拉比亚尔自己正是个老烟鬼,也难怪他如此愤怒。
被他激动的勒的喘不过气来,阿拉杜尔满脸通红,舌头都吐了出来,就在这功夫,营地外半里左右距离,无数火光忽的一下起了来,隐隐还能看到火光中影影绰绰的闽军身影,不管不顾,这个狮子一样勇猛,猪一样鲁莽愚蠢的阿拉伯大将丢下阿拉杜尔,呼啸一声,带着数千骑兵奔着闽军就扑了过去。
“大酋长,回来,闽人诡计多端,小心有诈!”
在背后,大口喘气着,阿拉杜尔焦虑的叫嚷提醒着,可六狮骑之首却连理都没理他一下。
闽军大营前,位置又是向后退了退与鸢汇合,端着望远镜眺望着纷乱的火光人影,李让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模仿李捷的冷笑。
“上钩了!大父说的果然没错,王治天下,王道霸道交错行之,对于这些冥顽不灵的蛮夷异教徒,就应该用霸道!传本王将领,开炮!”
壕沟后面,在营火照耀下又黑发亮的大将军炮炮管上,一根根导火索开始嘶死的喷涂着火星子,同时早已经排列在壕沟前五百多门虎蹲炮也是被迅速点燃,炮手们兴奋的捂住了耳朵,噗噗噗的声音中,一根根炮管喷烟花一样朝向半空中吐露出了致命的华彩。
这功夫,正好侯赛因也被惊动,他刚走出帐篷,一阵天崩地裂的雷鸣震动就突然铺天盖地传了来,受惊的骆驼战马立马吓得人立嘶鸣,帐篷里还没睡醒的阿拉伯战士亦是滚落床下,震撼心魄的炮击足足持续了两分钟,超过一万枚大小开花弹落在了闽军自己布置的火鼓阵地上,炮击停了好长时间,侯赛因的耳朵依旧嗡嗡的鸣响着。
在他惊愕的注视下,一片被炮火打的四分五裂的营火在夜空中黯淡的燃烧着,火光摇摇欲坠,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苟延残喘,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