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诘问，让屋内空气骤然凝固，比尔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一时语噎。
林昊不慌不忙，续道：
“三体危机的到来，简直就是对您的学说的完美诠释，各方各面无不丝丝入扣，让人不怀疑也不行啊！”
众人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比方才更热烈的笑容，纷纷赞赏不已。
这回答不仅巧妙说明了该理论应用的背景和内涵，避免了枯燥乏味的解说，活跃了原本有些严肃的空气，还隐晦地拍了比尔马修一把马屁。
身为一名理论家，生平最为爽快之事，莫过于自己的理论受到证实。
更何况，证实它的，是足以撬动人类命运的重大事件。
比尔拍掌大笑：“我就说，能被选做面壁者的保镖，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你成功证明了你的智慧和学识，哪怕没有这层身份，我们也都欢迎你加入我们，当然，在你年长一些，学术上有更多造诣之后就更好了。”
林昊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为了勾搭，咳咳，为了联系罗辑博士，才把我找来的？”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包上校，后者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明他和三体人的微妙关系并未暴露。
知道并确信林昊是“三体人的主”的，除了eto，世上也就不过寥寥数十。
比尔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么说可能有点势利，但我们还是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得到面壁者的认同。而你和罗辑博士是生死之交，我们相信你的建言，对他会有相当的分量。”
包上校则说：
“林昊同志，你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在旁聆听就行了，具体的内容，我们会整理成报告递交给你。”
等等，我好像还没答应吧……
感觉像是莫名被拉进了什么可疑组织啊喂！
林昊眉毛轻挑，故意换了一副狐疑的语气：
“未来史学派……听说你们这里信奉逃亡主义？”
屋内气氛登时尬住。
逃亡主义这词说大不大，在当今的社会舆论下，还是足够这一整屋人被请去喝个十天八天茶，再遭受全世界公众道德上的狂轰滥炸。哪怕以在场人士的咖位，还是有点hold不太住。
包上校苦笑道：“怎、怎么会。章北海同志的信念如何，你我也是有目共睹，有其子必有其父，章老将军创立的学派，又怎么会有逃亡主义的倾向？”
然而吧台边上一位华夏老者打断了他：
“小包，不必撒谎。我们未来史学派过去支持逃亡主义，现在依然如此，没有什么值得掩饰的。不过小林，你要明白，我们是支持，却不是信奉，因为逃亡主义，是我们计算得出的必然。”
“计算？”林昊问，“是指心理史学那样的计算么？”
“没有那么玄乎。”老者抿了一口浓茶，摇头叹道，“这些都是很粗浅的道理。关键在于，你有没有认同它的勇气。”
“您说的道理，就是人类必然失败？”
老者点点头：“就像米洲的土着必然会被鹰国人取代，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认识到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存希望，认为长矛和弓箭能够击败火枪和大炮。”
比尔叹道：“够了，逃亡主义败局已定，现在再提也是浪费时间。既然我们有过剩的希望，就把它用在还能够挽救的地方吧。”
老者目光炯炯，看向林昊：“年轻人，如果你认为我们说得好，那就麻烦你将这些事转告给罗辑博士，如果觉得不好，就当我们是一群老顽固在闲扯吧。如何选择，皆取决于你。”
林昊说：“我没那本事判断是非，既然各位有所请求，我会将它们全部传达给罗辑博士，由他定夺，请各位放心。”
众人一致叫好，氛围逐渐放松下来，觥筹交错间，会议正式开始了。
林昊这才了解到，原来未来史学派真就只是一个纯粹的学术团体，架构极为松散，维系成员情谊的，就只有每月一次的聚会，内容原本也极其随意——
就是大伙儿边喝着粗茶淡酒，边侃侃自己领域的近况而已。
说是随意吧，实际却配备了几十国语言的同声传译，戴上耳机即可跨越语言隔阂。
据说是用的最前沿的某款人工智能翻译，其中一个开发者也是该学派的成员，可惜今日缺席。
未来史学派的成立，甚至比三体危机爆发还要早好几年，初衷不过是交流国际时事的学术论坛，如今却已句句不离三体，所有人都在为人类的存亡焦头烂额。
而到了此时此刻，这个聚会更多出了几分荒诞气息，好似成了一个选秀节目：
每个人都在殚精竭虑地向林昊展现自己的想法，渴望得到面壁者的赏识。
这让林昊不禁觉得，自己或许该弄一张转椅，上面再整一盏带按钮的灯，觉得谁说的在理，就一拍按钮，徐徐转身，恭喜该选手成功晋级。
首先发言的，是刚才那位华夏老者：
“诸位，我有预感，末日要提前四百年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