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这样的事,换做岚琪也一定想不开,让丈夫的儿子冒犯了,那真是一辈子的耻辱,何况对觉禅氏来说,她的人、她的心、她的身子,只能属于纳兰容若。
“你歇着去吧,下午又要上路了。”岚琪欣慰和嫔的可靠,她和密嫔一样稳重又能干,若非密嫔不能常出来见人,真想把一些事都交付给她们,自己也好渐渐退下。
和嫔带人离去,岚琪留下旁人独自进门,见良妃正蜷缩在床榻角落里,也是一夜没睡双眼憔悴,她稍稍在榻沿上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压根儿不愿他们来请罪道歉的,所以请皇上不要太过追究。他们父子君臣自然有话说,而你想说什么,就对我讲,没有什么不能为你做的。”
觉禅氏却冷冷一笑:“他们怎么样了?”
岚琪摇头:“皇上把他们带去别处说话,我也不知道讲些什么,你若是想知道,回头我去打听打听?只要你别想不开,你看和嫔守了你一夜,你时常在储秀宫走动,这几年也算交到知己了,她是真心怕你出事的。”
这一点,良妃没有否认,她与佟贵妃的交情,还要从自己住在咸福宫那会儿算起,后来多了瓜尔佳氏,本以为年纪轻模样好,会是个心高气傲的新人,没想到一年一年相处,她竟又多了个妹妹,昨晚和嫔守着自己那焦急的模样,让觉禅氏觉得自己仿佛也不算白活一场。
“太子是醉了,醉成那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认得我是谁,我不怪他。”觉禅氏道,“可是大阿哥仿佛没有醉,这话你去告诉皇上吧。”
“大阿哥没有醉?”
“太子与我拉拉扯扯时,我看到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像诡计达成似的,然后就跟着装疯卖傻,把太子往我身上推。”觉禅氏疲倦地把身子躺下,“装了一晚上,我也累了,你陪着皇上,一定更累。”
岚琪皱着眉头,凑近了问:“你没事吗?”
良妃摇头:“和嫔那么着急,我就想,索性陪大阿哥做场戏吧。这事儿听着吓人,可太子又没把我怎么样,顶多拉了拉手。”
岚琪叹:“可传出去,还不知会怎么样。”
因见良妃没什么想不开的,岚琪也松口气,回到自己的住处小睡了两个时辰,随行的人打点东西准备上路,她醒来时,听绿珠说:“太子和大阿哥要回京了呢,咱们继续跟着皇上去草原,然后直接转去承德,一时半会儿不回京城。”
岚琪问:“那事怎么样了?皇上是为了昨晚的事,打发他们回去的?”
绿珠答不上来,伺候主子换好衣裳,拿上随身的东西,等着侍卫来请自己登车。外头的小宫女跑来说:“娘娘,太子和大阿哥真的走了。”
来请岚琪登车的,是十三阿哥胤祥,他没掺和昨晚的事,今天一早也忙着准备出发,此刻过来请额娘上车,提起太子和大阿哥的事,他却是道:“有在灾情和军务,皇阿玛让太子和大阿哥回京处理了。”
岚琪听着,这是体面的借口,但昨晚的事谁都知道,便问胤祥是否听说,胤祥不屑地一笑:“还真就是他们才做得出的事,毓庆宫里哪个宫女没被太子碰过。”他煞有其事地反过来叮嘱岚琪,“看样子皇阿玛不想提这件事,额娘您也别撞上去了。”
“我的十三就是明事理。”岚琪宽慰,之后被送到马车上,圣驾重新出发,似乎是为了淡化这件事,后几天皇帝几乎没见妃嫔,自然也没见岚琪,一路也不走走停停了,只盼着早些把温恪公主送到草原。
可企图抹掉这件事,实在是自欺欺人,这边不等太子和大阿哥抵京,消息就被快马加鞭地送回来,皇帝在外的情况,每天都有人往京城送,为的是确保圣驾周全,也维护京畿的安宁,所以那哥儿俩还在回程路上,宫里的惠妃,宫外的八阿哥都知道了。
只是与事实略不同的,是传回来的消息有不同的声音,一种说法是如事实所见的太子冒犯了良妃,另一种说法,却是大阿哥承担了一切。
这里头的缘故,岚琪日后才从玄烨口中知道,原来那天早晨太子和大阿哥来请罪时,大阿哥承担了一切责任,甚至说去拉良妃手的也是他,而太子只是喝醉了,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京城里,这事儿一传出,八阿哥自然成了最尴尬的人。这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聚在八贝勒府,书房里,胤禩闷声坐在书案后,半个多时辰了一言不发,生母被冒犯的屈辱,他怎么能忍,可一个是老大,一个是储君,他又能对他们做什么?
消息传来不久,惠妃就已经把他叫进宫去,千般万般地说好话,要他宽心,惠妃说等大阿哥到家后,一定问清楚给他个交代,可八阿哥眼下,早恨不得杀了他们。
“再不济,也找人给他套了麻袋揍一顿,还他娘的有没有王法了。”十阿哥忍不住了,拍了桌子,起身道,“太子好色,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把手都伸到皇阿玛床边去了。老爷子可真能忍啊,要是我被戴绿帽子,立马拔刀见血,自己生养的畜生就该自己结果了。”
十四在边上不说话,九阿哥拉了十阿哥坐下,冷声说:“京城里哪有那么多要紧的朝务,非要等这两个草包来做,老爷子打发他们回来,就是要他们来丢脸的,他明着不惩罚,暗地下不定怎么咬牙切齿。他不能张扬地处理这件事,不然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所以才把他们打发回来,让我们兄弟间有话说。八哥这一步,可不好走,难道往后明着和老大老二翻脸?”
十阿哥道:“既然老爷子这么多无奈,那就废太子,这么个窝囊废养在宫里,还不如我去当。”
十四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十阿哥立刻瞪着他:“你笑什么?”
胤禵当然不会照实说这事儿轮也轮不到十阿哥,敷衍:“我在想他们回来见了我们,是什么嘴脸,觉得有意思。”
“这件事既然和我相关,自然我去面对,你们别轻易插手。”八阿哥终于开口,一脸的阴沉,难得见他眼中有如此深刻的怒意,或者说八阿哥一向内敛,情不外露。
“八哥你客气什么,有话只管吩咐,若能把他们揍一顿,好歹解气,大不了我去宗人府挨顿板子,皇阿玛还杀了我不成?”十阿哥嚷嚷着,磨拳霍霍,这要是真把他放出去,一定会出大事。
这一通聒噪,果然出不了什么结果,只有等太子和大阿哥回来后,看情形再说。九阿哥那句话说得对,胤禩不能明着和他们翻脸,这件事谁知道是不是圈套,偏偏牵扯上东宫,可母亲受辱,他真真难忍。
不日,太子和大阿哥回京,除了太后,别的人都没资格对储君指摘什么,而太后装聋作哑当不晓得,见了面半句话都没提,只有大阿哥这边到长春宫,被惠妃拉着着急地问:“到底是不是你犯的浑,皇帝没杀你,真是我上辈子积德了。”
大阿哥却喝了茶,悠哉悠哉地说:“几十双眼睛看着太子拉着良妃又搂又抱,和我什么相干。”
惠妃一怔,不安地问:“那怎么传说,是你向皇帝认罪了?”
大阿哥冷笑:“我当然要在皇阿玛面前维护太子了,这不是您教我的吗?可太子在皇阿玛心里,怕是死的透透的了。”
大阿哥得意洋洋地说起这件事,他那晚根本没醉,太子是真的醉了,他跟在后头装疯卖傻,知道良妃每日饭后都会散步,特地把太子往那里带,他对母亲说,“这阵子大大小小的事,老四老八还有我,通通卷在里头,只有太子撇得干干净净,他可是学聪明了。我怎么好让他高枕无忧呢,既然我对付不了老八,那就拉上一个来对付,太子恨我们觊觎他的位置,谁都是他的眼中钉,现在他冒犯了老八的亲娘,这辈子的兄弟,是注定做不成了。”
惠妃依旧不安,问他:“这是你想出来的?”
大阿哥摇头,得意地说:“揆叙想的法子,老八什么都能忍,不好对付,我就不信她亲娘被人猥亵了,他还能忍。”
这件事,果然是两边都进退两难,八阿哥一向是朝廷大臣都称颂的贤德之人,大事小事都以国家朝廷为先,自己吃苦吃亏无所谓,年纪轻轻很叫人敬佩。可碰到这种事,他若还能忍耐下,似乎就有些做过头,对生母不孝了。
四贝勒府中提起这件事时,胤禛亦是觉得不可思议,对毓溪说:“他们哪个敢动额娘一手指头,我剁了他们的脑袋。”
这话毓溪信的,上回说额娘被下药,他急得就跑去查,结果落得被皇帝一番训斥,结果虽然不如意,可丈夫这份真性情,让毓溪觉得可靠又安稳。但冷静想想,毓溪也不免劝他:“咱们边上看看就是了,谁晓得他们闹什么呢?”
胤禛也不糊涂,沉沉地说:“这一下,太子和老八的梁子,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