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女送来热水,太子妃饮下几口,似乎对于丈夫和女人胡闹的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但问:“外头那沙沙不断的声响,是在做什么?”
宫女应道:“听说万岁爷嫌下雪没人扫,路上不好走,大半夜地让人扫雪,眼下宫里扫雪的人都在忙活,动静是大了点儿。奴婢这就去让门前的人走开些,别吵着您安歇。”
太子妃方要点头,外头一阵放荡的女人笑声,就听得柔媚的声音说:“太子爷您来抓我呀。”
众宫女听了都不敢抬头,太子妃果然恼怒,起身趿了鞋子,身旁宫女赶紧拿大氅来将主子裹了,三五个人拥簇太子妃娘娘出门去,竟迎面瞧见几个衣衫妖艳又单薄的女人在回廊上奔跑,太子则蒙着眼睛被他们引得团团转。
亏得那几个女人不怕冻着,穿成这样就敢往屋外头跑,而她们似乎也醉了疯了,完全忘记了这宫里还住着太子妃住着侧福晋他们,等几个略清醒的看到太子妃来,都不知怎么办好,却有一个醉得厉害,似乎就是方才大声嚷嚷得人,嘴里喊着让太子去捉她,一股脑儿地往后吓跑,竟直冲到太子妃面前。
不等她停下脚步看清跟前是什么人,脸上就是火辣辣的两巴掌,抽得她顺势滚到地下去,院落里尚未清扫的积雪冻得她浑身打颤,猛得就清醒了。可却是不顾死活的,竟哭着喊着地嚷嚷:“太子爷、太子爷……”
胤礽早就喝醉了,哪里分得清眼前是什么人,扯掉眼罩迷迷糊糊见到面前气势汹汹地站着个女人,另一个则在地下哭诉挨了打,他不知是怎么了,竟突然大怒,几步跑到太子妃跟前,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那一瞬间,地下的女人停止了哭闹,整个毓庆宫都静了。
乾清宫里,玄烨嘴馋多饮了几倍,说是孙子的百日酒,他要多喝一点才能多分点福气给孙儿,岚琪拗不过他,松口多给了几杯,玄烨困了便缠着她要睡。因见皇帝不思*,岚琪哄孩子似的哄着他睡过去。怀里人好容易踏实了,岚琪才得以脱身,正俯身给玄烨盖被子,听得身后动静,她担心玄烨警醒过来,忙转身示意他们出去,却见梁总管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待掖好了被子,便出来问何事。
岚琪道:“万岁爷喝了酒,睡得沉些,今晚若没有大事儿,就别打搅了。”
梁总管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毓庆宫里闹翻天了,等他把事情说完,岚琪暗暗惊心,这要是等明天传出去,说太子打了太子妃,天下人可要笑话死了,玄烨今晚好容易安逸养的神也白费了。
“娘娘,您今晚别走了,等明儿一早,好对皇上说,奴才如今总没好事儿禀告皇上,皇上一看到奴才就瞪眼睛。”梁总管苦恼极了,就怕明天一清早,又要对皇帝说这些烦心事。
岚琪苦笑:“难为你了。”想了想便吩咐:“先管着毓庆宫的人,不许把这事儿传出去,那几个女人交给太子妃处置,本来就是毓庆宫的家事,不该旁人多嘴的。但是不能不告诉皇上,明早我来说。”
这样的话,以皇帝的口吻传到毓庆宫,此刻太子已经醒了酒,闷坐在卧房的暖炕上,里头太子妃呆呆坐在床上,脸上肿了半边,耳朵也有些麻了,太子那一巴掌下了狠劲儿,打得太子妃嘴角都沁出了血迹。到现在她都在想,究竟是太子恨透了自己,还是太子心里积怨太深,逮着一个就下狠手,此刻心里比外头风雪地还冷,屋子里地龙烧得再暖和,她都浑身在打颤。
毓庆宫的闹剧,悄无声息地度过了一整晚,隔天玄烨早起临朝,一面穿戴一面听岚琪讲,本以为会龙颜大怒,玄烨只是哀其不争地冷笑一声:“他若是自甘堕落,朕何必费心拉扯他,朕拉扯他长大,自问没有亏欠他。”
皇帝上朝去,不再提这件事,岚琪不宜久留在乾清宫,穿戴齐整后回自己的殿阁,途经毓庆宫,远远望了一眼,不免对环春唏嘘:“太子兴许不是故意的,可这一巴掌,只怕是把什么都打散了。”
说着话,心中激灵想起昨夜玄烨说的那些,说一早选定了年家的女儿做胤禛的侧福晋,想想儿子家中如今的光景,虽然再多一个妾室也无所谓了,可皇帝那架势,显然是要年氏在家中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若只比毓溪低半个头,那与如今的钮祜禄氏,或是再底下给胤禛暖床的丫鬟完全不一样了。
“娘娘,您想什么呢?咱们走吧,别回头撞见毓庆宫的人。”
环春在一旁提醒,岚琪醒过神,忙与众人远离毓庆宫,路上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女儿,进宫玩过几次的。”
环春愣神想了半天,却是道:“奴婢倒是记得,他们家公子娶了明珠大人的孙女,那年年夫人领着小姐进宫谢恩呢。”
岚琪仔细一想,果然年羹尧娶的不正是纳兰容若的女儿,明珠府再不济,在京城里总强过年家,皇帝那般指婚安排,必然是有心帮年羹尧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她真真是永远也跟不上皇帝的脚步,更担心的是,这个比家中任何一个妻妾都赋予政治意义的孩子进了胤禛的门,儿子家里又会起怎样的涟漪,毓溪还能不能坐正自己的位置。
一时愁绪都在心头,岚琪叹一声:“我真放手不管倒也罢了。”
偏偏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的事,到几时都觉得自己不能不管,纵然嘴上口口声声说孩子们大了该自己做主,可关键时刻总忍不住伸一把手,总觉得他们若能少走些弯路少受些苦,都是自己的责任。
皇帝这边散了朝,太子闷声不响地跟着进了乾清宫的门,里头外头的奴才都没听见什么动静,早些年太子犯错,皇帝毫不吝啬训斥责骂,可这些年太子有什么事,父子俩说话都不带响声,聪明人都明白,皇帝一旦不想管了,是连多一句话都不愿讲的。
昨晚的事,虽不至于传得风风雨雨,可宫里留人盯着的,多半都知道些许,大阿哥眼瞧着太子去了乾清宫里,他一脸不屑地往长春宫走,那么多次了还是照着习惯往正殿走,反而被惠妃站在一旁屋檐下喊他:“你去哪儿?”
大阿哥一愣,才想起正殿寝屋里那晦气的事,笑着埋怨母亲:“额娘搬一处吧,您堂堂惠妃娘娘,何必委屈在角落里?”
惠妃正要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儿子来了,便在向阳处站着说话,听儿子提起太子妃昨晚被太子打了的事,她这儿倒还是新鲜的,再三问儿子:“真有这样的事?”
“太子这会儿都跟去乾清宫挨训了,不过我看皇阿玛早就不想管他了,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对着他还能说出什么话?”阳光下,大阿哥朝服上的纹路闪闪发亮,他抬起袖口掸了掸灰尘,似乎在期盼自己有一天抬起手,也能看到太子袖口的纹样,嗤笑着,“他真是越来越作死了。”
惠妃道:“作死又如何,只要皇上……”可到底是几十年谨慎的人,朝四周看了看才继续道,“只要你皇阿玛不松口,他就是杀人放火,毓庆宫也空不出来,你人前人后,说话都要谨慎。”
大阿哥不耐烦地说:“要等到哪一天?老八之前叫我耐心等,可总该有个头才是。”
惠妃按着儿子的胳膊道:“你还和八阿哥有往来?额娘劝你多少回了,良妃精于算计野心勃勃,她根本不会帮我们,你要小心八阿哥,你怎么还听他的话?”
大阿哥摇了摇头,眼底浮现出多年不耐烦后扭曲了的狠毒,冷声对母亲说:“良妃又不是德妃,您说德妃不能动,皇阿玛会为她翻了天,那良妃呢?没有了良妃,老八就是养在您我脚下的奴才,还能成什么气候?”
惠妃心头一惊,早几年她或许还有那份野心魄力,如今年纪大了,手软了,纵然一心一意帮儿子谋求大位,可她恐怕已经做不出什么周全的事来足以取良妃的性命。
大阿哥却比划着杀头的姿势,再次提醒母亲:“额娘,我都三十好几了,再等下去,书房里那几个小东西,也能长大和我争一争了。如今老十四什么势头您也看到了,那小畜生可不好对付。”
惠妃却畏首畏尾,思量半天仍旧道:“你让额娘想一想。”
这天胤禛从南苑回到城里,因没有要紧的事进宫向皇帝复命,便遵照母亲的意思,先回家看了看,如今家里子嗣稀薄,他也希望宋格格能平安产子,让额娘放心让毓溪也安心,可见了毓溪,却听她说:“你可别把宋格格捧上天了,她可了不得了,再下去,大概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总之家里的事我看着,你忙你的就好。”
胤禛才知道,宋氏使唤琳格格做下人的事,让毓溪意外的是,胤禛似乎真的对那漂亮的小娘子毫无兴趣和感情,竟满不在乎的说:“宋格格一向那个性子,怀了身孕更娇贵些,她受些委屈,就权当为了你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