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房了?”岚琪呆呆望着环春,看一看自己身边凌乱的卧榻,终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紧张地再问环春,“他们圆房了?”
婚后大半个月才圆房,算得上是稀奇的事,三阿哥和三福晋新婚之夜就已圆房,可四阿哥屋子里,似乎因福晋身子柔弱,这件事一直没成,虽然礼法规矩里容不得他们这样,因年纪小且没人急着他们生儿育女,既然德妃娘娘都不在乎,旁人没资格指手画脚。
岚琪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她明白初尝禁果后会给身体带来的变化,儿子和儿媳妇的心智身体都会再一次成长,男女欢好本是天性,但毓溪她身子弱,胤禛若不能好好体恤,怕折腾了她的身体。
皇帝在儿子这年纪时,荣妃已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大阿哥婚后也是接二连三地生育,作为他们的儿子和兄弟,岚琪不知道胤禛会怎么样。她并不想干预儿子儿媳的私生活,可觉罗氏那样悲伤地来告诉她毓溪身体不好,难免让她心存隐忧,就怕儿媳妇不能长寿。
心里想着这些事,脸上不免露出几分情绪,环春给她梳头时就问:“主子好像不高兴?”
岚琪不想说这些话,还是好好藏在心里了,微微一笑说:“我在想,要不要给孩子预备红包,又觉得那样做好像盯着他们这件事似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不想做讨人厌的婆婆,一会儿毓溪来请安,咱们就当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主仆俩这般说定了,不久四福晋来请安,昨日才见过的孩子,不知是岚琪自己看人眼光不同,还是毓溪真的更加光彩照人,总觉得这孩子越来越漂亮,粉面含羞的模样很是惹人喜爱,一言一笑里都是年轻人该有的蓬勃朝气,岚琪算是明白太皇太后当年为何总说看见自己就高兴,果然喜庆精神的孩子叫人看着就舒服,忍不住就想要疼她爱她。
待这日傍晚四阿哥再来请安,做娘的更觉儿子一夜之间长大了,高兴之余见得小两口眉来眼去,心中酸酸甜甜的感觉,不禁叫她怀念起昔日和玄烨在太皇太后跟前拌嘴的光景,那时候她躲在慈宁宫的羽翼下,什么都不用操心,可如今她已要张开翅膀,保护自己的儿媳。
日子波澜不惊地继续着,将至腊月,宫里一年一度照旧重复那些礼节,岚琪时不时带着毓溪指点她一二,教她皇室中大节上的礼法规矩,婆媳俩宛若亲生母女般亲昵,很叫人羡慕。反观宫中另二位,惠妃是罢了,一年都见不到大福晋几次,可荣妃和三福晋的关系也不好,不亲不疏的模样,宫里更有传言说,三福晋看不起自己的婆婆。
这日因毓庆宫腊月初七就要有新侧福晋进门,三福晋约毓溪一道来送贺礼,妯娌二人与大腹便便的侧福晋坐着说体己话,说起大福晋这阵子又推脱身体不适不进宫,初七不来观礼,初八也不来过节,三福晋嘴甜哄着侧福晋说:“三阿哥的兄弟里头,还是您最有长嫂的模样,往后宫里宫外的事,还请二嫂多多指教我们做弟妹的才好。”
一声二嫂听得侧福晋面上有笑容,兄弟姐妹里要么喊她声嫂嫂,要么直接喊侧福晋,因为她不是太子妃,不是二阿哥的正室,大家似乎故意规避那个称呼,几乎没有人唤她二嫂,三福晋这样嘴甜,自然哄得她十分高兴。
但话还未说下去,四福晋身边的人就来传话,说德妃娘娘召她去永和宫,毓溪便辞别了二位嫂嫂提前离开毓庆宫,而她这一走,三福晋脸上便露出嫌恶的神情,对侧福晋道:“二嫂可要小心咱们这位四福晋,她聪明狡猾八面玲珑,如今哄得宫里娘娘们都说她好,太后跟前也是头一份了。仗着自己从小就入宫,又是孝懿皇后选定的皇家媳妇,就处处自视高人一等,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可他们乌拉那拉家,也没见得有多了不起。”
侧福晋为了安胎,以及幽怨堂妹要嫁入毓庆宫的事,一直对两位弟妹不怎么关注,但零星几次聚在宁寿宫,都看得出来三福晋是招摇张扬的人,此刻听她说这些话,更加看透了秉性,知道三福晋这般不能深交,但这样的人往往也最好利用。
不过侧福晋现下没工夫去在乎妯娌间的矛盾,腊月初七她的堂妹就要进宫了,平时那些一心想往上爬的宫女可以随她凌驾踩踏,但堂妹入宫后将与自己平起平坐,同在侧室,她可不能随便摆布人家。又是不熟悉秉性的人,万一是和三福晋一样货色,或是像四福晋这样内敛聪明的,她可就难做了。心中只是含恨认定了,谁也不能阻挠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转眼已在腊月,初七日,毓庆宫迎来新的侧福晋,太子如今即将做父亲,又再添一房妾室,喜上加喜,都盼着太子宫里继续开枝散叶繁荣皇嗣。
然而,就在太子与新侧福晋洞房花烛夜的日子,大腹便便的孕妇突然闹着要分娩了,生生破坏了新人的新婚夜,太子和新福晋守了一整晚,侧福晋也没生下来,结果腊八那日闹得宁寿宫也没能安心过节,上上下下都盯着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
可不论太医稳婆怎么折腾,都没见侧福晋有生的迹象,这样一闹,一直闹到腊月初十,孕妇才终于真的要生了。宫里多的是有生育经验的女人,再有一些太医稳婆抱怨的话传出来,都知道侧福晋是故意搅了新人的好事。
但眼下没人计较侧福晋这点小心思,初十那天折腾到傍晚,毓庆宫里终于有啼哭声传出,好消息迅速传遍六宫,在大阿哥接连生下三个女儿后,太子终于为皇帝生下了皇长孙。
皇长孙临世,寓意着玄烨的血脉又往下传承了一代,大清皇室后继有人,亦是江山稳固的根本所在,这是天大的喜事,侧福晋之前那点小伎俩,早被冲得烟消云散,她和太子日益紧张的夫妻关系,也因此有所缓和。
新生儿带来的喜悦,让新侧福晋进宫的事变得可有可无,之后为皇长孙洗三等等礼节下,新人进门五六天了,却被撂在一旁无人问津。
那日岚琪领着毓溪从宁寿宫请安出来,瞧见门前停下一乘暖轿,帘子打起,娇俏华贵的小妇人从轿中走出,乍然见到岚琪几人,满面茫然,并不认得是何处的娘娘,只等边上有年纪的宫女告诉她,才赶紧上前来向岚琪行礼。
“嫂嫂吉祥。”毓溪同样礼貌地行了礼,便规规矩矩跟在岚琪身后,她偷偷看了眼这位毓庆宫的新人,比起那一位,果然更漂亮些。
“这几日都忙着小皇孙的事,怠慢了向你道声喜,过几日到永和宫来坐坐。”岚琪客气地说着,虽说她是长辈,毓庆宫的人终归和别处不大一样,她不必太过亲近,但该有的客气也不能少。
新人也正是胆怯的时候,哪儿像三福晋那样到哪里都跟人熟,在德妃娘娘面前并不敢多说话,岚琪见她如此,就带着毓溪先走,让她自己进去向太后请安。
两处道别分开,岚琪领着毓溪步行回永和宫,路上与她道:“你们妯娌间多往来本是应该的,但将来你们是要搬出去的,和毓庆宫的接触会越来越少,没的现在与和哪一位往来热络,一来在宫里落下是非口舌,二者将来你们离开紫禁城若不再往来,又不免有人闲话,这些都是多出来的事。”
毓溪答应着:“儿臣听额娘的,只是偶尔三福晋非拉着儿臣一道去串门,她不好应付,不去又要啰嗦半天,儿臣是无所谓的,可是闹得三阿哥问四阿哥,就很尴尬了。”
“他们过几个月就搬走了。”岚琪挽着毓溪的手,悄声与她说,“你可别告诉旁人,额娘怕你委屈才说的,毕竟还有几个月,现在说出去,好像咱们赶他们走似的。”
毓溪甜甜地笑着,一想到那个麻烦的三嫂要离开了,心里就松快,亲昵地与岚琪说:“可是我们还不想走呢,额娘,留我和四阿哥多住两年可好?”
岚琪笑悠悠说:“哪儿一直留着的道理,外头宅子安顿好了你们就该走,三阿哥他们也是如此,宫里的事还是处处要照规矩来,额娘只是多疼你们一些,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毓溪忙紧张道:“额娘别误会,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傻丫头。”岚琪温和地看着儿媳妇的眼睛,她心里突然明白,就好像自己当初对太皇太后一样,毓溪显然被教导过该如何与婆婆相处,她处处都拿捏着分寸,看似与自己如母女般亲昵,实则彼此间依旧隔着些距离,但这份子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能让他们婆媳彼此都很舒服。
她淡淡一笑:“额娘不会误会的,你比胤禛懂事多了。”